虽是转瞬即逝,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已然足矣。
周玹眉心微动,好似无意般抽走了手臂,转而从宫人手中接过青瓷碗。
退下前,常清念瞧见周玹从榻边起身,为了方便喂皇后喝药,只落座在榻前的绣墩儿上。
皇后隐隐觉得哪里反常,可瞧见周玹的神情温和专注,一如往昔。便不再疑神疑鬼,只垂眸咽下递到唇边的药汤。
常清念转身步出椒房殿,眸中重归死寂,唇角却若有似无地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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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门槛后头,常皇后的陪嫁嬷嬷一手叉着腰,朝常清念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对小宫女说道:
“你不是好奇吗?瞧罢,那位就是我们府上的二小姐。”
小宫女顿时跟过来,抻头张望了两眼。她平日里只在外殿洒扫,还不曾见过这常二小姐。
只见常清念头顶莲花、衣袂翩然,通身气派竟跟那画像上的元君真人似的。
小宫女顿时心生好感,想到宫人们年岁渐长后,也可求了恩典出宫去道观清修,便不禁向往地问道:
“赵嬷嬷,二小姐如此神韵不凡,不知是在道观修行多久了?”
赵嬷嬷撮着牙花子,眯起眼数了一数,随口道:
“约莫有十一……十二年罢。”
小宫女不由愣住,随即失惊道:
“可这二小姐瞧着,不也就十来岁?”
皇后娘娘如今刚过桃李之年,常女冠既是皇后的妹妹,顶多也才十八九罢?
赵嬷嬷像是想起什么可怖之事,心虚地挪开眼,嘴里含混道:
“念姐儿打小身子骨就弱,偏生六岁时姨娘得病死了。夫人托人替念姐儿看了八字,说她是双华盖入命,天生有道缘——”
“夫人慈悲,特地送她去道观躲灾解厄来着。”
说着说着,赵嬷嬷仿佛从往事中缓过来一些,神情又变得倨傲起来。
若非夫人送她去道观里过清净日子,哪里有如今这飞上枝头的机会?二小姐合该感恩戴德才是。
至于兰姨娘,那是她该死,怨不得旁人……
“真有这么灵验?”
小宫女只顾着瞧常清念去了,没留意赵嬷嬷语气不对,仍兴致盎然地追问道:
“嬷嬷,这‘华盖’到底是个什么罕物儿?”
今夜起了风,便觉身上凉飕飕的。
赵嬷嬷不愿再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耐烦地扭身回房,斥道:
“嗐,高门大户里讲究多了,你个小丫头片子问东问西的作甚?”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头咽了下去
——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留下常女冠?
常清念带着贴身婢女走在宫道上,对周围默默投来的打量熟视无睹,她知道众人在私底下猜测纷纷。
可常清念并不多忧虑什么,她铤而走险给皇帝下金风露,便是笃定周玹不会占了她的身子后,又对她置之不理。
只是眼下名分未定,那些探知的目光到底惹人心烦。常清念特意在夜里出门,便是想尽量躲避是非。
“常女冠留步。”
懒洋洋的嗓音透着股妩媚,骤然在常清念身后响起。
常清念驻足转身,只见从朱墙拐角后转出个仆婢簇拥的宫装丽人。
早便料到会有这一遭,常清念神色未变,只望着这位曾与她共行恶事的同谋,缓缓走到近前。
还未等对面宫人开口提醒,此前从未踏足皇宫的常清念,竟认得眼前人,已然兀自行礼道:
“臣女拜见岑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