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营帐,孟九看了一眼渐渐阴沉的天色,远处隐约有雷鸣声。
她有些怀念孟七的聒噪。
【“……没事没事,你看,像我一样不好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什么,你当然没死了,你以为自己是鬼吗?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能活下来,这样的人往往有还未完成执念,正是这股执念,才让你活了下来。”
“你有什么人生目标?说出来我帮你完成!”
“摇头?那就是没有?没有那你还这么强,身体都这么虚弱了,居然还没死。”】
不是这股执念让她活了下来,而是这股执念,让她不死。
当初的孟九摇头,不是因为没有目标,而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的执念是什么,就算是复仇,她也不知道该向谁复仇。
赵人吗?还是秦人?
就连韩国自己,也是今天站在赵国那边,明天站在秦国那边,今日的仇敌,眨眼间就能变成明天的战友。
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军医处,那活下来的二十多人,伤重的不在少数,还有的甚至可能保不住手脚,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要站起来朝着自己行礼。
“孟将!”
“孟将!”
孟九点头,让他们好好躺着处理伤口,看着这几张熟悉的,死里逃生的面孔,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执念不是报仇,也不是问谁要一个答案。
她之所以执着不愿意离开,之所以存续到现在,是因为——
她要看着这一场战争结束。
要替那些看不见天下一统、天地间再无战火的人“活着”,替他们看到那一天。
原来,这就是她的执念。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决战要来了,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只要能终结这一场漫长的战争,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上了战场的人,没人不想回家。
但更多的人,如孟老当初和她说的一样,走上这条路,就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那就不回头的往前走。:,,.
她的嗓子喊得嘶哑,却依然一声一声喊着,“走!立刻!”
赵军一路追杀,从还剩数百的秦兵,到最后只剩下二十八人活着,孟九终于是撤到了秦兵最近的营地入口。
再往前,就是驻扎在此处的一万秦兵。
只有一千的赵兵即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追进去。
但如今的战果,已经足够了。
赵军将领牵着马,远远的喊道,“秦人不过如此!”
随后,趾高气扬的带着打了胜仗的赵兵,骑马跨过丹水,回了赵军营地。
孟九的血已经染红了甲胄,但伤口却在撤退的过程中已经恢复了,她起初发现自己的自愈体质的时候,也有些震惊,但很快便习惯了。
一开始,她想的是爬到秦军的将领之位上,亲自杀回去,捉住赵详,问他放弃那些韩人,让那些韩人去送死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犹豫过。
有没有试图去做过任何事情,避免能少牺牲哪怕一个人。
后来,她发现这件事并不是赵详一个人的计策,站在他背后的是廉颇的战术。
于是,攻破赵军,见到廉颇,又成了她新的目标。
她浴血奋战,手刃无数敌军,一步步升到如今的地位,却又发现,只需要邯郸轻飘飘的一句话,廉颇就被撤换了。
甚至于她可以料想到,若真有一日自己能见到廉颇,这位一生经历无数战争的老人,或许早就忘记了那日死在山谷之中的韩人,赵人。
或许在听到她的问题时,还要问她,说的是哪一场战役?
就连赵详,也早就忘了她死去的哥哥,忘了那些被烧焦的无名尸体。
不,他们不是忘记了,他们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不知道他们的人生,也不知道他们有多想要活下去。
原来在这里,真的没有对错,只有胜败。
她的问题,找不到任何人回答。
但实际上,答案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她放弃了去问答案时,却发现兜兜转转,最终,自己竟然还是知道了答案。
——不是谁告诉她的,而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活着回来的二十多位秦兵立刻去进行治疗,只有她,连甲胄衣物都未更换,便来了帅帐之中。
孟九进来,对着主位先行武将礼。
浓浓的血腥味散在营帐中,是孟九身上的气味。
她带着面具,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但能看见她的眼睛。
一声叹息,孟九看去,是主帅身边的侍女,苏仲。
为什么要叹气,因为她活着回来了吗?
主帅的要求是——“全军覆没”。
但她没有做到,非但她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二十八个人。
主位的幕帘后坐着一个人,名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