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那些韩人,让那些韩人去送死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犹豫过。
有没有试图去做过任何事情,避免能少牺牲哪怕一个人。
后来,她发现这件事并不是赵详一个人的计策,站在他背后的是廉颇的战术。
于是,攻破赵军,见到廉颇,又成了她新的目标。
她浴血奋战,手刃无数敌军,一步步升到如今的地位,却又发现,只需要邯郸轻飘飘的一句话,廉颇就被撤换了。
甚至于她可以料想到,若真有一日自己能见到廉颇,这位一生经历无数战争的老人,或许早就忘记了那日死在山谷之中的韩人,赵人。
或许在听到她的问题时,还要问她,说的是哪一场战役?
就连赵详,也早就忘了她死去的哥哥,忘了那些被烧焦的无名尸体。
不,他们不是忘记了,他们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不知道他们的人生,也不知道他们有多想要活下去。
原来在这里,真的没有对错,只有胜败。
她的问题,找不到任何人回答。
但实际上,答案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她放弃了去问答案时,却发现兜兜转转,最终,自己竟然还是知道了答案。
——不是谁告诉她的,而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活着回来的二十多位秦兵立刻去进行治疗,只有她,连甲胄衣物都未更换,便来了帅帐之中。
孟九进来,对着主位先行武将礼。
浓浓的血腥味散在营帐中,是孟九身上的气味。
她带着面具,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但能看见她的眼睛。
一声叹息,孟九看去,是主帅身边的侍女,苏仲。
为什么要叹气,因为她活着回来了吗?
主帅的要求是——“全军覆没”。
但她没有做到,非但她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二十八个人。
主位的幕帘后坐着一个人,名义上的主帅王龁——此刻只能坐在侧位上。
孟九低头。
她微微握紧了手。
“出征五百一十人,回营……”
“二十九人,其中轻伤十人,重伤十九人!”
良久,主位上才飘来一句话。
“做得好。”
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做到“全军覆没”的要求,反而夸奖她,做得好。
主位上的人说,“他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杀回来的,也没有谁就一定要死,没人不想活着,但弱肉强食,不够狠,不够强的人,注定会被牺牲,他们的命是他们挣回来的,你也是你挣回来的。”
那人淡淡道,“这近五百的人命,算是我给赵括的见面礼。”
这一场戏,全然是演给赵军看的。
但是,为了演的真,却也真的让那么多的士兵送了命。
就像那日那个推开她的无名小卒所说的一样。
——他们只是诱饵,只是牺牲品。
死这百人,是为了未来不会再死更多人。
之前为了强攻龟缩在工事背后的赵军,秦军死了上千人,如今不过五百,这笔账,很残忍,但是再残忍也要算。
就连苏摇铃知道白起的计划之后,也为他的狠辣所惊叹。
和这位天下名将接触的时间越长,越能明白。
为什么他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王龁让她下去休息,孟九领命点头,正要往外走,却听见一声,
“九姊!”
那是孟山的声音。
以前的孟山沉默寡言,现在的孟山跟在丁进身边,经常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反而开朗了很多,孟九虽然没有去见他,但也在他未曾察觉的地方观察过他,见他被照顾的很好,她才少去见了
孟是孟村的孩子。
孟村被征的韩人,几乎已经悉数死在秦赵之战中,那些等在村子里的妻子,永远等不到他们的丈夫,孩子也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
偏偏他们还不知道,还在等,等战争结束,等自己亲人回来。
孟山和孟九,是如今孟村在外唯一还“活着”的两个人,而他们两偏偏是没有被第一次征兵带走的人,是自己来的。
孟九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孟山说的话一般,掀开幕帘出去了。
她已经不是孟村的人,伤口自愈的时候,她其实也明白了。
或许,她也早就死在那场令人绝望的山火里。
可她却还在这个世上,或许就像是“孟七”所说的那样。
一个人有着太深的执念,死后才会不愿离开这世间。
才会在这里徘徊。
所以,就让孟山以为她真的死了吧。
哪怕是同名的人,也可能不是一个人,这个世界名为九的人太多了,姓孟的,也不只她一个。
这样她真正离开的时候,他才不会又一次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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