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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1 / 3)

河东初春夜风料峭, 他带上她便纵马狂奔,几令坐骑跑到了最快的速度。冷风迎面呼呼拍向李霓裳,出去了一段路,她的双颊被风打得发寒, 双目亦是酸痛, 几欲作泪, 不得不闭了眼。如此片刻后,忽然觉他双手脱开马缰, 叫马自行驰骋。

和他关系恶劣至此地步,她更不知道, 在他眼里,她如今到底是怎样的身份,青州共犯,阶下囚,还是别的什么?她如何敢背靠着他,人在马背上虚坐,他挽缰的双臂从她胁侧收走, 两旁落空,她的身子立时晃了起来。

不知他此举何意, 她的心里一慌, 正想自己如何攥住马鬃稳住,忽觉双侧腰身一紧,竟是他的双掌握住了她的腰身, 仿佛要将她从马鞍上提起来。

她既不能开口发问, 也不敢反抗, 便是此刻他突然又发狠, 要把她扔下马背, 她也是认了,只一动不动。很快发现,原来他只是要将她改为侧坐。

她糊涂了,双腿挂在一侧马腹之上,忍不住转颈仰面看他。

头顶之上,山月放着泠泠蟾光,令他面容蒙了一层淡淡的霜泽。

他根本没有看她,令她侧坐后,便立刻挽回马缰,双目也平视着前方,冷冷地道:“这回我也没有多余衣裳可以借你挡风了!冷的话,你自己不会想法子吗!”

李霓裳一怔,这才辨出他身上的衣裳,应当就是大礼那夜配在他婚服下的那件衩衣。看他模样,浑身血渍斑驳,显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卸下战甲便直接来了,所以身上也无平日里该有的外衣。

他这举动,应当是察觉到她冷,但语气却冷漠又嫌恶。李霓裳无所适从,唯一能做的,便是垂了颈,鹌鹑似的,将自己的头低得更为厉害。

如此侧坐,确实要比方才那样迎面顶风要好上不少,然而一侧的面耳依旧不停吃风。又出去一段距离,她向外的那只耳朵冷得开始发痒,却又不敢去捂,正在忍着,冷不防,他好似终于忍无可忍般,抬起一臂,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强带她脸向着他扭了过去,再一压,她的脸面便抵在了他一侧的肩胸之上。

肆虐在耳边的风声彻底消失。李霓裳的面伏藏在了他的怀里。他再用冷漠的声调,令她抬起双臂环住自己腰身,免得滑下马背,接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纵马前行。

她闭了目,顺从地绕臂穿过他腰腹,环住了他。

年轻男子的灼热体温,如一只火炉,沁透层衣,渐渐地熨暖了她的肌肤。

路上再没别的意外。到了下半夜,知虎贲们人马皆疲,各需休息,抵达半道那座古行宫后,裴世瑜下令停脚,入内暂作整休。

婚礼那夜过去已有数日,行宫里外已清理得差不多了。若非走近,在阙门和宫墙之上,还能看到火烧的焦黑和清洗不掉的血迹,谁敢相信,就在数日前,这条宁静而古老的汾水河畔,一个本当喜庆的良夜里,竟发生过那样一场喋血的婚礼。

裴曾这几日一直在此忙事,下半夜歇了,忽被告知少主一行人路过歇脚,急忙起身,命奴仆亮起宫灯,自己出来迎人。

裴世瑜停马在宫门之前,低头看着身前的人。

她竟又睡着了!便在如此颠簸的马背之上。难怪他感觉自己托在她背上的一条手臂越来越沉,到得后来,几乎发麻。原是她整个人几乎都压靠在了他的那条臂上。

如此竟也能睡着,该是何等的虚弱困倦……

裴世瑜抬起头,一下便撞见裴曾和不远之外的姚思安等人的目光。众人皆是屏声敛气,只拿眼睛暗暗地看着这一幕。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索性直接抱起她便下了马,径直往里走去,直把虎贲郎们看得目瞪口呆,更是不明所以,纷纷望向曾一道去过青州的裴曾。

也怨不得他们无所适从。实在是小郎君自己举动太过怪谲。起初他气势汹汹,全然是要提剑过去杀人的做派,姚思安等人便以为是要搜捕青州共犯公主,等真抓到人,他却又自己带她同行。什么要犯能有如此待遇?更不用说此刻了,竟如此抱了她便入内。

裴曾心里暗叹口气,直觉往后家中恐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见众虎贲看都看自己,他又能说什么,作没看见,命人引各人入内歇息。

李霓裳在被抱下马背之时,其实便已醒来,发觉自己竟又睡着,惶恐间,偷眼望见周围站着好些人,不敢乱动,唯恐引来更多注目,缩在这人臂怀之中一动不动,想到前次也是类似情景,然而于她而言,心境却是何等的不同,恍惚竟有几分隔世之感。

入了行宫,近畔无人,她才轻轻动了一下,示意他放下自己,抬起眼却见他看也没看她,神情依旧冷漠,想了想,作罢,最后任他将她抱入一间寝屋,正是几日前用来成婚的那间新房。

她被送到房内那张崭新的雕花牙床之前。

他面无表情地松臂,她一下落到床上,坐起来,抬头,发现他已转身离去,然后,走了几步,忽然脚步放慢,最后,停在了那一张梳妆案前。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神情,直觉却告诉她,他在看着那面日光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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