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 此处看屋的老夫妇突然被这巨大的响动惊出,起初以为是什么流贼草寇公然闯入裴家祖宅欲行劫掠恶事,出来才见是自家的那位小郎君。只是,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又发觉他和平日全然不同,一副血糊糊凶神恶煞的模样, 未免也觉惊慌,赶忙上前拜见。
看屋的老夫妇是裴家老人,裴世瑜勉强压下这一路上在心里翻腾的无名恶火, 问家中这几日是否有外人来过。
老夫妇摇头:“那日君侯与少主走后,这几日再不曾有人到来过。”
老宅地阔屋多, 这老夫妇怎可能每天到处都走一遍。
“这几日灶间里也无物件短少吗?”他又问道。
老妪欲待摇头, 想了想, 道:“老身再去瞧一眼。”说着去了灶间,片刻后出来, 也是摇头:“老身瞧过了, 什么都没少!”
裴世瑜展目,望向前方。
山月已经升上夜空, 一轮皎月之下,老宅的影连墙接瓦, 漆黑一片, 看去确实静悄悄,没有半点异样。
然而,比起这对耳背眼花的老夫妇, 裴世瑜宁愿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他收目, 正待叫人搜屋, 这时,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之声,几名奉他命令在外搜索的虎贲推着一个受伤流血的人走了进来。
领队姚思安禀称,此人是在村西的野地头里看见的。对方原本正往这个方向匆匆行来,突然月下遥遥相遇,竟立时停步,转身便待离去,行迹十分可疑。他怎容对方轻易走掉,当场追了上去,果然,装扮虽然如同附近村民,实却是个身手不俗的武人,不但如此,身上还藏暗箭,射伤一名伙伴,若非伙伴当时闪避得快,险些被他射中咽喉。一番搏斗过后,将人捉了,立刻便送了过来。
姚思安禀毕,狠狠踢了下那人的膝窝,怒喝:“跪下!”
那人应声,扑跪在了地上。
姚思安又将一只包袱也扔了过来,内中滚出来一条腌肉,几只饼子,指着道:“来时便背着这些吃食!我问他来历,是否青州之兵,有无劫掠公主将人藏起,死活不肯承认!”
那人似已存了必死之心,虽被迫跪地,胸却挺得笔直,姚思安说话时,他双目紧闭,面上尽是受死之色。
裴世瑜那一张血污干涸的面上,不见半分表情,只眯了眯眼,从身上拔了一柄匕首出来,示意姚思安将他手臂拿起。
姚思安依言而行。
那人睁目,看见对面那年轻男子握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阴着张面,向着自己走来,心知不妙,立刻奋力挣扎,却被姚思安和几名手下死死摁在地上,无法动弹半分。
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呼,噗的沉闷一声,一只手掌断腕而下,落在地上。血水不住地从断臂处涌流而出,眨眼便将附近的一片地面染作了血色。
那人捏住自己喷血的伤腕,在地上打滚。裴世瑜缓缓蹲在了他的身前,欣赏似地微微歪头瞧了片刻,便将手里那新染着血的匕刃压在了他一侧的面脸之上,制止他的挣扎,接着,微笑道:“我四岁时,我的阿兄教我认的第一个字,你知是何字?武。”
“武者,止戈也。上兵不可无德,当以止戈为德。此话我牢记在心。但是,是你们先破了规矩!我裴家子弟这次死伤多少,日后,我要你们加倍!十倍偿还!还有!”
“我可没有我阿兄那般仁慈。你再不说,我便剁下你另一只手。对了,我瞧你鼻梁生得不错,割下来应当很是好玩。不如叫你自己选,我是先剁下你的另只手好,还是先割了你的鼻……”
随他说话,他手里那锋寒的匕刃便沿地上之人的面脸,缓缓移向他的鼻梁。
此人便是崔交的那个手下。傍晚传完话后,他在外面偷来补给,匆匆赶回,意外撞到了姚思安等人,怎肯束手就擒,一番殊死搏斗后,被抓了过来。
右将军崔重晏向来厚待手下,以重金养他家小,他对崔重晏忠心耿耿,也以死士自居。方才失手被擒,便打定了主意,纵然酷刑加身,他亦不会开口,一死而已。
此刻他睁目,看见头顶那一张在月光下笑得宛如观音莲座之畔化生子的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生出的恐惧。
“说!”
裴家这少主的语调蓦然转厉,面上笑容消失,手腕亦压了下去。
“是不是崔重晏!公主到底藏在哪里!”
那人顿感鼻面皮肤刺痛,瞬间头皮发炸,再不敢不从,闭目狂呼:“我说!我说!”
压痛之感骤然消失。他牙齿微颤地睁眼,看见对方已站直身,正在冷冷盯着自己,再不敢隐瞒,颤声将那夜自己几人奉崔重晏命趁乱将公主从行宫里接出送到此处暂时藏身的经过讲了。
“我乃飞龙军校尉,本照计划,右将军早已来此接人回往青州了,不想宇文纵的人也潜来,追他不放,他一时无法脱身,事便耽搁了。公主……公主如今应当还在裴郎君家的祖屋里……”
他勉力抬起另条完好的臂膀,指着西北角屋的方向说道。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