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和内阁几个阁老一起, 等在皇帝寝殿外头。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俯首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内阁里, 还是有真心实意替皇帝焦虑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又没有太子,承安帝在殿上喷那一口血看着实在凶险,若是真不好了……朝堂政务即便暂时能由内阁代理, 但也不能总由内阁代着。
也有心思活络的开始想得更多了,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先得等里面医治情况。
沈子衿看着很淡定,他瞧了瞧日头和阁老们开始渗出的汗:“日头太盛, 阁老们不如去偏殿歇着等吧,陛下身体不好, 朝中还要靠诸位, 可不能连你们也坏了身子啊。”
还有人想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表现下为君王的忠心,却见首辅张阁老直接行礼:“那便多谢秦王妃体恤了。”
其余人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纷纷附和道谢。
这么热的天, 能不遭罪,谁乐意在太阳底下干熬呢。
几个阁老去了偏殿, 沈子衿走到廊下站着。
他也沁出了一层薄汗,雾蒙蒙贴在他如玉的皮肤上,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细莹润泽。
他是不会去偏殿的,他在等人。
须臾, 太后驾到。
太后领着东宁, 内侍纷纷拜倒, 太后朝沈子衿点点头:“秦王妃随我一道进去吧。”
入了殿内,浓烈的药味铺面而来,太医和国师又拜,太后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在晕厥中还在不断抽搐的承安帝,华服下的手指渐渐收紧。
她垂下眸去,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神色:“免礼,先医治陛下要紧,来个人与哀家说说,陛下如何了?”
一太医没敢起身,拜跪在地上,殿内温度适宜,他却大汗淋漓,嗓音也在抖。
“陛下急火攻心,心悸犯疴,且、且恐有中风之症,眼下情形极为凶险,院判正在下针,就算陛下能醒来,日后只怕也、也……”
太医抖若筛糠,沈子衿此刻嗓音在这暮气沉沉的屋子里,显得温和极了,很能安抚人心,他轻声劝慰:“大人别慌,只怕也什么,你慢慢说就是。”
这把温润的嗓音的确能起到些抚慰作用,横竖是要说的,太医一闭眼,终于豁出去了,利索道:“恐偏瘫在榻,口不能言,再无法自行下地啊!”
他一说完,额头狠狠磕在地上,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太后垂眸不言,片刻后才道:“国师如何断?”
国师也噗通跪下去:“院判与臣诊得一致。”
他不敢去看沈子衿,但话是给沈子衿递的,“臣目前所存的仙丹适合在人清醒时服用,等陛下醒了,臣才好给他调理身子。”
中医博大精深,院判是真有两把刷子的,若是承安帝还能醒,醒来还没瘫,那国师为了自己的命,也得让他瘫实了。
给承安帝设的这场局,都是有后招的,否则不会让楚照玉冒险在此时公然与他对上。
沈子衿是希望承安帝能醒的。
等他醒来,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昔日帝王,就这么清醒地眼睁睁感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比一刀杀了他强?
太子的命,二皇子的腿,楚昭早年的暗杀和这些年受的磋磨,其余皇子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全是他的孽,直接死太便宜他了。
得让他也尝尝钝刀子磨肉,在绝望中结束性命才好。
“哀家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便回宫抄经,为皇上祈福。”太后站在殿内,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开口,“秦王妃。”
沈子衿:“臣在。”
“你便以后辈的身份尽尽孝心,为陛下侍疾,一应事务,俱由你来安排。”
沈子衿垂首:“是。”
东宁也道:“我随皇嫂一道,为皇嫂分忧。”
太后旨意一出,殿内不少人骤然心惊。
承安帝在楚昭出征时,把他王妃扣入了宫里,不能说父慈子孝,只能说离深仇大恨也差不远了,太后居然把承安帝病中身边一应事务交给沈子衿来安排!?
其背后的意思,让不少人顿时毛骨悚然。
这京中的天,不会是要变了吧?
承安帝的心腹太监全公公更是从头凉到脚,他惊慌之下大着胆子抬了头,却猝不及防,正好对上了沈子衿的眼。
沈子衿也在看他。
“殿内暂时用不上这么多内侍,又帮不上忙,搁这儿不是给圣手们添乱吗?留下两三个,剩下的都先出去。”沈子衿道,“小福子,你也是陛下身边的人,你熟悉,你来选。”
小福子恭顺:“嗻。”
全公公在小福子宠辱不惊的神情中骤然明白过来,小福子竟是与秦王府搭上了!
他一个太监总管,是最该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小福子却笑:“师父,您老人家回去休息,这边我们来就成。”
全公公不可置信:“你、你!咱家待你不薄,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