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沉脸拂袖,正打算就此作罢,一个冷润的嗓音在大殿后方响起。
“天石落在云州,正巧,近来祖父托梦于我......”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诧异地回过头。
荣绍生一袭暗紫色大理寺官服,长身玉立在群臣末端,明浅如琉璃的眸子,落在殿前玉阶上的路今朝身上,一字一顿道:
“祖父告知我,石上之字......为示警。”
能站在金銮殿内,且说上话的,各个不一定是人精,但一定能当戏精,演的是什么不重要,表明立场和态度最重要。
凡涉及荣老将军,军权兵符,云州,没人比荣绍生更有话语权。
他话音落下,几乎将天降异象,无论上苍还是荣老将军在天之灵,示警萧无咎有亡霁朝之祸一事重新坐实了。
李相反应过来,立即随党羽再次发难。
兜兜转转,路今朝还是面临了与前世相差无几的处境——被舆论胁迫,下不了台。
天意民情,都指向你萧无咎对霁朝有不轨之心,偏偏你大权在握,真有谋权篡位的能力。
既如此,总得给个交代,哪怕是解释一二,做些样子,表明自己对霁朝忠心耿耿,绝无篡位之心呢。
沈京白眉头紧皱,想要说些什么。
远在封地的魏王,煽风点火,着实有一套。
朝内大臣,对路今朝忌惮者十之八九,眼看天象频出,当真不少信了。方才想和稀泥,被荣绍生戳穿,若他与父亲等人继续相帮,反倒适得其反。
殿内一时沉寂下来,都在等路今朝表态。
路今朝视线在殿内逡巡了圈,路过荣绍生时顿了顿,几许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正打算做个了结,一阵轻风吹过,他衣袖被蹭了下。
从龙椅下来的萧鸷,站到他前面。
“一块田地里的野石头,”萧鸷注视着下方一众朝臣,黑眸如渊。
“就算当真天降法旨,神灵现世,凡在大霁朝内,也是朕说了算,你说是么......李相。”
骤然被点名的李相,心头一梗,面对四周齐刷刷涌来的视线,忙不迭地提袍跪地行礼。
“陛下所言甚是!”
否管心里如何想,众目睽睽,谁对小皇帝不敬,谁就是冒犯天威,找死。
“李相明白就好,”
萧鸷说着这话,视线却不在丞相身上。
他站在玉阶间,垂眸俯视殿内所有人影,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明白的,才是乱臣贼子。”
众人神色一凛,不带一丝犹豫,殿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陛下圣明——”
路今朝眨了眨眼,心情微妙。
这是萧鸷登基以来,第一次越过他与朝臣对话,竟然半点不露怯,一袭墨金袍加身,有股天生的帝王气。
主角就是主角。
路今朝一边感叹,一边瞅着萧鸷乌黑发顶,好笑地揉了两把。
萧鸷低压的小眉眼,露出那点帝气,立即被他揉散的一干二净。
“想不想知道兵符到底长什么样,”
还没回过头的萧鸷一愣。
摄政王无礼惯了,但当众揉霁帝脑袋这种事,还是引起许多朝臣不悦,但一听兵符二字,众人什么想法都没了,不约而同的变了神色,抬起头。
路今朝这话,当然不是对他们说的。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从后绕到萧鸷眼前,晃了晃。
顷刻间,萧鸷黑眸里,倒映出一个形似金乌,赤红如团火焰的兵符。
“云销雨霁,旭日当空,”
霁朝的兵符,以传说中的太阳神鸟为原型锻造而成。
“不可爱,但很强,”路今朝似笑非笑,旋即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握住萧鸷的手,将兵符放在了他的手心。
“拿紧了,圣上,以后这就是你的东西。”
萧鸷陡然睁大了眼。
大殿内,一片死寂。
连最初发难,明里暗里要路今朝交出兵符的李相等人,都惊愣在原地。
真、真交出来了,给的还是当今圣上。
至此陷入静默的早朝一结束,各党各派炸开了锅。
沈京白看到路今朝一闪而过的身影,本欲去寻,先被沈尚书抓肩带走了。
另一头,路今朝在赏花台前被拦住,殿内为他说话的谢侯爷急声。
“无咎,你疯了!怎么真把兵符交出去了!纵使荣绍生与李相沆瀣一气,但今时不同往日,军里又不是前几年荣老刚故去的情形,你怕他做什么!”
谢渊少时是废太子一党,标准的纨绔子弟,与路今朝不打不相识后,改邪归正,一直随路今朝在军营里摸打滚爬,靠着战功,承继了侯位。
号令三军的兵符有多重要,从军之人再清楚不过了。
他为路今朝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