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基本上归于正常,大有已经出院了,他不计前嫌,几次想找我聊聊,我都回避了。不是我不愿意见他,关键是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与其尴尬,还不如不见。后来,大有托小赵师傅转来了一封信。信我看了,内容是他没有对葡萄始乱终弃,是葡萄一声不吭留下一张离婚申请离开了家。他四处寻找,也没有找见。这和我又一次回去了解的情况一样。大有现在不仅名正言顺地和段月在一起了,而且还让段月回到了家。这是段副厂长和师傅也没有做到的事。据说,大有现在已是段副厂长家里的座上宾,而沟口的“玫瑰餐厅”,也被大有承包了。大有已然成了沟里的名人,每次从沟口走过,背上都背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一直到大有走远了,还有人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看,这就是那个“万元户”。
王富强就更春风得意了,他在省城有自己的公司,并且已经成了厂里的供应商。他终于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和段玉在一起了。更让人称赞的是,他致富不忘兄弟,没有嫌小赵师傅腿脚不便,聘请他当了自己的司机。在王富强的帮助下,小赵师傅也已经解决了个人问题。那个女孩很漂亮,是“玫瑰餐厅”的领班。如果说大有是“万元户”,那么王富强已经是几十个大有了。厂里的人都说,还是段副厂长眼界开阔、水平高,有钱人都跑到他家去了。
当然,段副厂长自己也已经从段副厂长变成段副总经理了。只不过那个副字没有人叫,总经理见了也称他为段总。
没有了艳艳,土根已经变成地地道道的一个“刺儿头”,他满身的肌肉派上了用场,在沟里横行霸道,一副老大的做派,走到哪儿身后都有人跟着。女人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个个都比艳艳漂亮、迷人,而且听话,土根却从来没有珍惜过,一言不合就大喊大叫地让“滚蛋”。我说过他好多次,每次他都嘻嘻哈哈地跟我嬉皮笑脸,从来没有改过。即使是兄弟,也忠言逆耳,我懒得再说,现在对他只有一个要求:跟在他身后、胳膊上刺青的那些小青年,以及身边走马灯一样的女人一个也不许往宿舍带,更不许在宿舍留宿,不管我在不在宿舍。这是我对艳艳留住的最后的尊严,因为土根那张床上还留着艳艳的气味,我怕那些人污染了艳艳。
我还是老样子,按时上班、下班,吃饭、看书。市场经济实行以后,厂里几个月都不发工资了,装配工段也不再是厂里人人想来的地方,好多有关系的人去了销售公司。我没地方去,便把装配工段所有的岗位干了个遍,对了,我现在已经在实验工位,专门负责调试发动机。以前,只有老师傅才有此资格。
这天早晨,刚上班,我坐在试验台后面的实验室里,正想看书,师傅走了进来。几年过去,师傅已经有白头发了,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我把书放在检测台上,看着师傅。现在我和师傅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师傅十分关心我的个人问题,我不知道师傅今天又带来了哪个姑娘的照片?
师傅却没有逼我相亲的意思,她坐下来,对我说,有个工作上的事,给你说一下。
我快速在脑子中回忆了一下,最近工作上没有出错啊。再说了,活儿已经少得可怜,就是想犯错也没有机会啊。
什么事?我问道。
师傅说,我刚从楼上下来,领导说工段要公开竞聘一个副段长,主任想让我参加竞聘。
我说,太好了,只要公平公正,您是众望所归啊。
师傅说,我不想参加,推荐了你。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傅,您别笑话我了,您为什么不参加?
师傅迟疑了一下,说,本来想瞒着你,又怕你不接受,还是告诉你吧。你也知道,老孙一直对我有那个意思,等了我这么多年了,现在,李虎已经上大学了,我不想让他等了。
我急忙说,这和您当副段长有什么关系啊?这句话刚说完,我就明白了,正副段长不可能选一对“夫妻”。老孙竞聘副主任失败后,再也没有了工作积极性,整天睁一眼闭一眼,得过且过的样子。原来师傅是想让我做老孙的副手。
师傅却说,你也知道,车间领导对老孙的工作状态不满意,准备竞聘一个副段长熟悉一段后,就把老孙免了。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如果真是这样,这次改革来真格了。我想了想,对师傅说,如果车间有这个打算,师傅您应该干啊。
师傅站起来,在我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缓缓地说,你想想,老孙下来了,我上去了,老孙面子上能接受吗?师傅年龄也大了,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留一些精力来照顾老孙。师傅不想让他打击太大了。
我看着师傅头上的白发,心里无限感慨,这个女人,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从来没想过自己。我转过身,不忍再看师傅。
师傅显然还在自己的思路中,工段放在别人的手中,师傅又不放心。你是技校生,又熟知工段每个工位的工艺,每个工位你都亲手干过,既有理论,又有实践,一定能把工段带上去。
师傅显然已经想好了,再推就有点不真实了。这几年,我沉默寡言,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