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低矮的瓦房前,陈崖落抬头望天,轻柔和煦的阳光洒在面上,舒爽自在。
入了春后难得没有乌云缭绕,趁着晴好的天气,陈崖落拾掇出冬衣,挨个浆洗干净,拧干了水,迎风抖平整,挂在墙上钉着的长绳上。
待挂好最后一件衣裳,那扇漆面斑驳的大门被人郑重地敲了三下。
这山村坐落于华潭寺山底,道路没经修缮,前几日的雨水冲刷出的泥泞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所以除却来往香客,鲜少有人途径。
陈崖落擦干了手上水渍,拉开门栓。
门前正站着一名高瘦的老者,慈眉善目,面上每一丝细纹都生得恰到好处,不笑时也透着亲切,精神飒爽地跨步进来,虽没穿那身金襴袈裟,仍有佛光宝相。
“师傅?”陈崖落略显惊讶,忙让开了路请他入内。
华潭寺在京城中享有美名,香火旺盛,相对来说,寺庙住持事务也是极繁忙的,鲜少有时间外出。
师傅的突然造访,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住持不经意地瞧见院里仍滴水的衣裳,笑问道:“崖落,你这是准备长住下来了?”
陈崖落将住持请进屋内,扯了最规整的椅子过来,回道:“弟子与沈家人有龃龉,不便在寺内抛头露面,与其让沈家人不快,不如这些日子暂避在此,也清净些。”
正逢春日,往年这时节,来寺内祈福的权贵络绎不绝,他如此考虑确实有些道理。
住持环顾四周,入目皆是简陋陈旧的器具,感叹如此苦行僧的生活也只有他这个小弟子才能忍受。
这样的环境哪怕搁到其他弟子身上,怕是用不了半日就要叫苦连天。
收回了视线,住持轻呷一口茶,饶有深意道:“沈家近期恐怕是无暇找你不痛快了。”
这打哑谜似的一句话着实让陈崖落不解,而住持也无心为他勘破,话锋一转道:“你这次从沈家脱困,似乎是受了他人恩惠?”
陈崖落执壶的手顿了顿,定睛在杯中茶水的涟漪,无甚悲喜地回道:“是,弟子这次能顺利无恙地脱困,全靠一位燕洄姑娘相助。”
住持清明的眼眯了眯,在齿间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似洞察也似不经意地感叹道:“真是奇了,你们两人好像格外有缘,太守府那一趟就打了个照面,谁曾想你们两个到了京城还能再次相遇。”他在陈崖落平静至漠然的神色多瞧了两眼,稀奇道:“你不怪她在太守府阻你一事?”
念起太守府那一遭,陈崖落下意识摸向腰间,待触了空后才猛然想起,自己如今身在村中,惯常佩戴的短剑也不在身边。
他那次一时冲动,夜访太守府却没成事,反而惊动了守卫。
幸运的是,大多数人仍留守原地着重保护遇刺的沈星溯,所来捉拿他的好手寥寥无几。
所以他轻松地甩脱了追兵,最后驻足在一处清澈的溪流前。
他将染血的短剑浸入水中,连带着滚烫的手心。
鲜血像蛛丝般四散飘荡。
他受训十余年来,出使任务何止上百宗,从没有一次像太守府之行这般急躁过。
沈家日渐壮大,是东厂不容忽视的劲敌。
他不止一次亲眼目睹师傅在夜间挑灯,伏案查看上级的传书,呢喃中夹杂着连声轻叹。
在得知沈星溯因参加寿宴而停留在太守府上之时,他甚至没向师傅汇报,就擅自做主,决定在沈星溯身边守卫最薄弱的机会行动。
而这场突发奇想的刺杀行动最终也以失败而告终。
不知为何,黑暗中舍身扑来的女子让他动摇了一刹,做了收手的动作。
要不然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早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时至今日湮灭成森森白骨,哪有机会与他再度见面。
若是没有这个意外,他也许能将沈星溯这个心头大患当场杀死,不过若是沈心溯身死,他也定然无法逃脱,余下要面临的种种酷刑,他有信心能挺过,不会泄露丝毫隐秘。
可是后来师傅知晓此事,十分不认可他这种莽夫行为,直言他将整个华潭寺多年苦心经营当作了儿戏。
看师傅态度,似乎觉得他会在酷吏手下吐露机密。
他受师傅养育之恩,怎会因身体受损而出卖华潭寺?
这种不受信任的感觉着实难受。
所以,他如今也属实说不好,到底是怨还是不怨燕洄。
住持还在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他也向来不会巧言搪塞,便据实说出心中所想:“燕姑娘是个心思热枕单纯的人,她有护主之心,身体力行,弟子其实是敬佩她的。”
住持怔了一瞬,随即朗声笑道:“心思热枕单纯么?恐怕另有其人……我的好徒儿,你要知道女子若发狠,便会直击一个人的痛点。”
陈崖落不置可否地低下了头。
住持抚育他长大,知他不习惯表露情绪,又是个沉闷性子,便陪他坐看云转日移,春风拂过面上,和煦安谧。
最后,住持落了茶盏,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