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晏呢?”潘德霖单手扶着方向盘,身体半靠窗沿。
知晏旁边放着比他人还要高的一沓教科书,全是潘德霖从外地各个书店给他收罗来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虽然想赶紧回家,知晏深吸一口气,包子般的脸上,表情很淡,“姑姑再见,谢谢姑姑,姑父也是。”
果然顾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喜欢潘德霖的。
眼看再逗下去,这孩子怕是连姑父都不想叫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顾姝君捶了丈夫一拳,“楚箐我们就不下车送你了,太晚了你早些休息。要是上班时间来不及,就把知晏知微送到咱妈咱爸那儿去,反正俩老在家也无聊。”
“好的姐,”苏楚箐左手牵着知晏,右手牵着知微,“国庆假期最近刚过,店里不忙,孩子们我照顾得过来,要是到后面事情多起来了,再去麻烦爸妈。”
“那行,反正千万别把自己累着,要是想请保姆阿姨,也尽管跟我说。屿衡最近不在,家里有什么缺的,你尽管开口。他专门打电话嘱咐我,要是没把你们娘仨照顾好,他回来不得怪我。”
顾姝君和潘德霖之前闹了矛盾,才开了两辆小轿车过来,既然矛盾解开了,顾姝君懒得动弹,就直接让潘德霖开车,专程绕了趟远路,将苏楚箐和两个孩子送到家。
也是在路上,苏楚箐才知道顾屿衡打电话的事。
与姐姐姐夫告完别,目送桑塔拉棱角分明的线条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苏楚箐才牵着俩孩子打开铁门,进入到院子里去了。
夜里,隔壁刘婶家到点准时熄灯,已经许久没有传来打架、挨打,孩子鸡飞狗跳哭闹不停的声响。
院子里的鸡都回到窝里睡觉了,屋里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让苏楚箐有些不习惯。
苏楚箐洗完澡从小浴室里出来。
擦干头发的手臂有些发酸,抬起一会儿就要放下来休息片刻,刚才帮知晏搬书太用劲,泡完热水酸痛感才渐渐涌上来,活动片刻肩膀,刚打算去【空间院子】里看看是否能翻出些外敷薄贴,视线便落在化妆台上的那块方正木盒之上。
木盒正是顾姝君送的玉石吊坠。
坐在镜前,用棉质毛巾将被水打湿的头发一缕缕慢慢擦干净,苏楚箐突然想到,上一世她同样也有个玉佩。
比不上顾姝君送的精贵,常见平安锁的吊坠款式,用红线绑着,无论是玉料的品质还是雕刻的技法都算得上是粗糙。
但却自苏楚箐有记忆起就一直陪着她。
拿出一张白纸,苏楚箐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勾勒平安锁的样子。
师傅说当年天府招徕移民开垦荒土,大批流民离闽进川,穿过武陵山道,他顺着乌江下行,刚从载满货物的木船下来,便在水与岸交接的浅滩上捡到了满脸是血的苏楚箐。
那个时候苏楚箐还没有名字,整天苏阿三苏阿三的叫着,师傅以为‘苏’是她的姓,就翻了好几天随身带的书,选了两个他既认识又觉得有文采的字,生搬硬套组成了她的名字。
「苏黛青」
碎掉的玉佩师傅最先还没发现,直到好不容易给小楚箐抹干净脸上的血,滴落进乌江的血却越来越多,才发现这孩子两只紧握的手里,一边握了半边碎玉。
——「好在你机灵,藏得严实,不然别说玉了,骨头估计都被乌江里的鱼啃了个干净。」
师傅总是这样夸她。
他原本以为苏楚箐是跟着谁走散了,在乌江滩上等了两日,后来没人找回来,师傅就继续带着她一路南下,路上赚了点钱,找了个半吊子的典当学徒将两块断玉补在一起。再后来辗转入了宫,看着娘娘从选侍列为妃嫔,苏楚箐见过许多首饰,也受到过许多首饰,脖子带着的那块被生铁硬捆起来的破坠子,她却从未取下来过。
直到……
“妈妈。”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知微打断苏楚箐的思绪。她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没有穿鞋,光着脚丫踩在木地板上有些发凉,粉嫩的脚趾如同十颗小珍珠,轻微蜷缩着,像是这样就能减少些许的冷。
半夜起来,知微看到书房里的灯亮了,还以为是爸爸回来了,结果跑过来才发现书桌前坐着的是妈妈。
“怎么了?”苏楚箐问。
知微揉着眼睛,奶声奶气此刻听着有些委屈,“我睡不着。”
知微不仅没穿鞋,就连外套也没披,薄薄的睡衣穿在身上。担心她会受凉,苏楚箐连忙将寥寥几笔,依稀可见玉佩圆润线条的稿纸塞进抽屉,关上灯,抱起知微,轻声讲着故事哄她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