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抬眼看见既不嚎也不闹、只是默默掉眼泪的小於,她心里头一回泛起了难受。
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权当中午的苜宿草沙拉吃太撑。
她仍然喜气洋洋的,伸手揉揉小兔头:“要会讨好新家的主人啊!”
兔贩子吆喝着手下,把其他崽子们装车。
这是要出发了。
垂耳兔先生想起什么,又叫住他,指指小於。
“对了,这只有点爱哭。”他叮嘱,“不管是卖去联邦还是哪儿,记得路上给他打镇定剂;剂量多点儿也没事,反正小孩子嘛,代谢快。哎,记着,一定得打啊!不然要是被抓住了,我们可不退钱。”
兔贩子不耐烦点点头。
随后,在留下的小兔崽子们劫后余生的目光中,飞行车绝尘而去。
货仓装满了,小於只能到前面坐着。
两边是人高马大的兔贩子,小小的幼崽被挤在座位夹缝中,紧张得直发抖。
爸爸说,他爱哭。
爸爸还说,爱哭的兔崽要打针才行。
粗粗的,很吓人,很疼的针。
小於最怕打针了。
所以,即便是刚刚被爸爸妈妈卖掉,即便是不晓得要卖到什么地方去,他也不敢哭了。
幼崽随着飞行车狂野的轨迹东倒西歪,怯怯地抓着椅垫,从缝隙间瞥见窗户外飞速倒退的苜蓿田。
他看不见小紫花们,可能想象出它们探头探脑寻找自己的模样。
它们一定还在等自己,等自己去摸摸和贴贴,讲些笨笨的、又很快乐的话。
对不起,我失约了。
小孩子难过地想,明年春风来的时候,再也看不见花开了。
“小十七,小十七,过来!”
小於茫然地回头,看见五哥和九姐。
老五手里拿着风筝,笑吟吟地:“小十七,想不想放风筝?”
老九招招手:“来,我们教你呀!”
总被他们捉弄的幼崽有些害怕,可又那么向往兄姐关切的目光。
他多想跟他们一起玩儿呀,就像其他的姊妹一样。然而他们都嫌他笨,嫌他弱小,从来不带他一起。
小於鼓足勇气加入他们,没想到五哥和九姐真的没有戏弄他,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
妈妈就坐在不远处微笑:“宝贝,玩累了就过来吃点心。”
幼崽鼻尖都是汗,眼睛笑弯弯。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小兔兔从梦中醒来。
香甜的青草沙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和煦的绒绒球星,都不见了。
是梦呀。
他失落地想,也的确只有在梦里,哥哥和姐姐才会对自己这么好。
可自己连在梦里,都那么期望能亲近他们。
小於睁开眼,看见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是哪里?
他在什么地方?
好冷……
小於蜷缩在堆成小山一样的货物最上方,紧紧捂住自己垂下来的小耳朵。
可是他的手手比耳朵还要小,怎么也遮不住。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被运去哪里,总之不会是赛瑟纳林。应该是其他更欢迎垂耳兔的地方。
兔贩子们把他塞进这艘星舰,被关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没有。
按照垂耳兔夫妇的叮嘱,兔贩子给小孩儿打了镇定剂。
剂量不算多,对于身体很弱的小於来说,已经够昏睡一路了。
他是被饿醒的。
同一窝兄弟姊妹里,小於不仅是唯一没有完全化形的那个,也是从出生就最瘦小的那个。
小脸蛋比别兔白一层,看着仿佛营养不良。
他平时食欲就不太好,吃得很少,今天忙着去看苜蓿花,早饭都没吃。
一直饿到现在。
好黑。好饿。好冷。
……好害怕。
无助的幼崽啜泣起来。
小手松开耳朵,尽力抱紧自己,还在胳膊上拍一拍。
生病的时候,妈妈也会这样抱着他。
拍拍胳膊,拍拍后背,就是哄他。
只要那样,他就会觉得好很多。
在妈妈的怀里什么也不怕。
妈妈……
可是,妈妈在哪里呢?
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也不是不爱他。
只是妈妈的爱很有限,分成好几十份,每个孩子得不到多少。
而且妈妈也更爱钱。
幼崽紧紧闭着眼,反正不管睁开还是闭着,都是一片漆黑。
闭上眼的话,就可以当做还在做梦。
等到梦醒,睁开眼还在兔丁兴旺的家,在白云悠悠的绒绒球星。
新生的小兔子妹妹们挤在筐筐里晒太阳,哥哥们帮爸爸摆好苜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