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临门退缩吗?敢问一句,倘若我等寒门不珍惜机会,不拧作一股绳,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谁还敢站出来?谁还看得起咱们?”
又言:“韩某此番再试,不为别的,单单为十四岁的少年郎敢站出来说一句‘公允自在人为’,不管中与不中皆无悔。至于‘十回百回都是一样的结果’,那便更好了,因为十回百回,乔时为都应是解元。”
“说得好!”众人应喝。
这样的事,不止一处两处,乔时为的名声在寒门子中广为流传。
……
得知要再试秋闱,乔时为暂且放下心中未解之事,投入到温习功课中。
这日早晨,敲门声响,乔时为赶去开门。
只见那贫家书生高维桢提着一篮李子,有些拘谨站在门前,见到是乔时为开门,他当即露笑,喊了一声:“乔解元。”
因为不知先递上那篮李子,还是先作揖,高维桢手忙脚乱。
李子颗颗红润,卖相上乘,乔时为当即猜到了高维桢这几日在做什么……也许是替书局抄书,或是去做了苦力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是《诗经》里浪漫的互赠,也是高维桢无言的答谢。
当然,也可能是高维桢的心结。
乔时为自然接过篮子,将高维桢往里引,热情道:“高兄进来喝盏茶罢,正好你我讨一讨学问。”
又言:“借高兄吉言,希望再试仍有幸上桂榜。”
高维桢依旧拘谨,但盛情难却。
他原只想呷一口茶便找理由离开的,结果乔时为一张口与他讨学问,高维桢当即就陷了进去,不能脱身——他的学问是乔时为的子集,乔时为之见解,令他新奇。
且乔时为说话十分逗乐,时常拿自己打趣,就如邻家少年郎。
“乔解元之学问、之胸襟,实在令人折服。”
“莫解元解元地叫了,太见外了,高兄或叫我一声乔弟、时弟,或如家里人一般,唤我一声小安。”
乔时为顺手取来一个李子,用袖子简单擦了擦,嘎嘣一口,赞道:“又酸又甜,很是可口。”
他开解道:“那日,我碰巧提醒了高兄两句,今日,我吃了高兄的李子,此事就算圆满了……高兄不必再牵挂着,时日无多,潜心温习功课、做好应试准备才是紧要。”
“至于外头所说的‘舍弃解元名头’,高兄更不必理会……高兄理应明白,文人之风骨不是指学了文、读了史,而是指孔孟的仁义之道,是指行事执拗的气节,那日贡院前,提醒的话是帮了你,后头的事却是为了我自己。”乔时为指了指自己的心,“如高兄敢于一纸状告一般,为了这里。”
文人也许相轻,然文人气节必定相惜。
高维桢作揖:“高某省得了,谢乔弟再度开解,助我走出困地。”
……
乔时为再度应试,老太太和乔大胆自然要再度上山拜神。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两人轻车熟路。
这一日庙里人不算拥挤,烟雾轻了许多。
两人终于看清了“文曲星”长什么样,左手提着长卷,右手握着毛笔,青脸怒目,略显狰狞。
乔大胆正往八仙桌上摆贡品,一热心的婆子过来,好心问道:“丫头,解试在即,大家伙都在拜文曲星,你怎么在此耽误?”
乔大胆一愣,老太太一惊:“这不就是文曲星吗?”
“错啦错啦。”婆子指了指水泄不通的人堆里,道,“那边才是文曲星,这是判官老爷,是主生死大事的。”
老太太谢过好心的婆子。
婆子走后,乔大胆摆也不是,收也不是,犹豫道:“祖母,上回咱拜了判官老爷,小安便得了解元,这回……要不?”
祖孙俩性情中人,老太太当即了然,应道:“大胆你说得对,这拜神自然是哪个管用拜哪个,咱选管用的拜。”
看到那头人群汹涌,又找理由道:“那边人太多,想来文曲星一时半会保佑不过来,光记名字都记不清楚,不如让小安独享判官老爷的保佑。”
乔大胆深以为然,点头道:“祖母说得对,再大的事大得过生死吗?判官连生死都能管,还怕管不了区区考试。”
两人一合计,三下五除二完成了拜神。
……
九月初六,天阴,微寒。
参试学子再度入贡院,完成解试。
因政策变动,改卷时日变长,单是糊卷、誊卷、对卷就要花上七八日。
第一批朱卷送入各房,已是第四日。
年过甲子的宋教谕抻抻老腰,入房批卷,许是吃了顿好的,再吃别的都无滋无味,他总觉得这些卷子差点意思。
直到一日后,他翻到一册卷子,革部第一百九十九号卷。
“巧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