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吟道:“怎么了?‘就算那一百人不是他杀的,也要是他杀的’……你难道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么?”
听起来真脏。不过,徐行想了想,赞同道:“我不否认。”
纵观全局,受伤的只有常青,穹苍这方,铲除了一个逍遥法外杀人无数的大妖,夺回了圣物;封玉这方,接手了常青的势力,同时,长宁府悬案告破,从此,真正的凶手不会有人再提及,逃过死罪。
这才是她最深层的目的。
常青辩驳时说的话不是假的,蛇毒三年以上已然在体内消散,死无对证,根本无人可以检测出来那些人中的蛇毒和他的蛇毒是不是同一种,常青和郑长宁有旧,他就算真知道那些人死因,又有什么可怪?“蛇毒消散”这一点可是封玉告知徐行的。
徐行丝毫不怀疑,即便她有证据找出那一只隐藏在背后的蛇族,封玉也会编出一套“遭受妖族胁迫”的说辞。滴水不漏,环环相扣,此人的脑子真是挺好使,不过——
徐行道:“说真的,你的演技不怎么样。”
封玉眨了眨眼。
“你不知道吗?”徐行斟酌着用词,该如何形容自己的直觉,用指尖遥遥在空中对着她的脸画了个圈,“你真的,不像是,很在意自己亲爹的样子。”
封玉:“……”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她哪儿的穴道,她竟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头上的紫玉冠微微颤动,几缕发丝乱了,黏连在唇边。也便是这时,她才能看出一些传说中那菟丝子家族的偏执影子。封玉就这样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欣然道:“你这算是在夸我么?”
徐行忽的道:“被你骗了。”
封玉道:“吃亏是福?”
徐行认真道:“但我真的,很讨厌被人利用的感觉。”
封玉目光微微一凝。
她感到了有种凌厉的杀气,自眼前一点一点满溢过来……似乎徐行当真在认真思索要不要在这里一剑送她,这个人在某些时刻,是不会考虑后果、不会考虑前路的。
然而,徐行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她自己说出口的那句话,竟然不断在耳边轰响回荡。
利用……欺骗……一望无际没有终点的前路,戛然而止的时间,桂花落时少年游,一生只此一次的风景,无法遏制的爱憎嗔痴,未说出口的话,爱而生怨怨而生恨,所有一切都终结在一场挣脱不得的大火中。
不,没有终结。她到底从何而来,经历过什么?她究竟是徐行,还是其他人?她欠过谁,谁又欠过她?
压抑许久、从未忍受过的剧痛霎时爆发,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雷声一般绵延的轰隆声中,徐行眼前已经出现了两个重影。她已经看不清封玉的神情了。
“……我也回赠你一个小礼物吧。”徐行哑声道,“郎家遗址的确已经让你破坏得差不多了,常人就算机缘巧合找到那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当初迟迟找不到位置,有一个神秘人将我引去了那里……你不如猜一猜,是谁对郎家的事如此熟悉,又同时是你的敌人?”
封玉眉眼微不可见地一压。
“还有,我的直觉也不只用来看面相。”畸形的世家自那一代彻底终结,再无痕迹,留下来的只有墓碑,和一个名字,徐行微不可闻道,“你说是吗,郎无心?”
封玉:“……”
少顷,她漠然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木匣中的绝情丝正在进行最后的融合,丝线的两端终于较量出了高下,一者将另一者吞噬进去。正逢此时,白光一闪,竟是隐晦的爆破声自足下传来。
有人在炸山!
山峡本就逼仄,现在更是不断开裂,飞沙走石之间,不断有巨大的树木土块倒塌滚落,尘雾迷了人眼。封玉踩在那蛇的后背上,仿佛那一瞬的漠然只是错觉般,对她微笑着道:“后会有期。”
徐行已经坚持不住保持站立了。
轰然响声、树木倒塌声、石块滚动声,神通鉴惊慌失措的叫声、蛇群撤离时隐蔽的嘶声,一切都被掩在一个模糊且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下——对,那才是真正的“系统”,不是神通鉴。
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到了最后的最后,徐行只感到一双冰冷的手,将她自塌陷中轻轻抱起,而后,清风徐来,一切尘嚣之声都霎时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似乎被泡进了水中,她不觉得冰冷,只觉得无边的眷恋和温暖将她包围住了。
谁的发丝落在她锁骨上,痒痒的,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在她额上,半晌,徐行听到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浸透了无边无际的痛苦茫然。
“师尊。”有人对她轻轻说,“求你,快想起你的小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