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远望老嵯峨,近观怪嶔崟的太湖石映入眼帘,宋晞步子一顿,倏而惊觉她眼下所在怕已不是京中,而是一处典雅幽静、远离尘嚣的南国别院。
外头如此模样,难怪初来此地时,王氏会误以为院里“豢养”着她相公的外室。
好在前世闲时颇多,她读过不少流传自民间的话本,若不然,今日还不知要如何脱身。
说起话本……宋晞抬眼看向步履匆匆的翠微。
方才翠微唤她圣女,她读过的话本里亦有不少圣女传奇,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那位,当属危邦则入、乱邦必居的靡音族的圣女,云裳。
可云裳并非祈国人,先前也不曾听闻有靡音族人出入祈国的消息。
倘若此时仍是嘉顺朝末,此地仍是祈国,原身不大可能是云裳。
“不知……”
“走!”
宋晞眉心微拧,正欲开口试探一二,王氏突然不耐,拽着铁链朝前重重一扯。
一墙之隔,街市嚣喧陡然清晰。
怕又生变故,等不及王氏吩咐,翠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一把推开大门。
“婆婆,这菜怎么卖?”
“阿娘,囡囡想吃糖葫芦……”
“兄台可知松茗楼在何处?”
“……”
纷纷嚣嚷随风而至,宋晞看清一街之隔熙来攘往的早间集市。
她几人所在的别院和集市中间是条青石板铺就的林荫小道,好似不久前刚刚下过雨,别院内不甚明显,梧桐成荫的青石板路却依旧水光潋滟,湿滑得紧。
“夫人?”
见王氏怔在门边不多,翠微眼底掠过一丝急迫,瞟了眼宋晞,上前道:“不如让奴婢来牵?”
不等她碰到,王氏倏地抽回手,仿佛被沾着凉意的秋风唤回了理智,王氏蹙眉看着一街之隔的熙熙攘攘,眼里再次浮出迟疑。
“翠微,这样会不会太过……”
“夫人!”“夫人留步!”
没等她说完,开阔的别院内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回身一看,却是几名身材魁梧的护院,方才不知是为避让王氏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悉数躲去了后头,后知后觉情状的不对,又急急忙忙追了出来。
看清来人,宋晞的目光陡然一沉。
等不及细细思量,她大步上前,故作羞愤道:“夫人莫怪,实在是平日里院里没什么人,他们以为……只是习惯了如此唤我,夫人不必介怀……”
“放肆!”翠微心思通透,听懂她话中意,立时上前,指着她的鼻子道,“夫人?我家夫人在此,你是哪门子的谢家夫人?”
趁王氏还没回过神,翠微再次化身不问对错的恶仆,夺过她手里的铁链,怒气冲冲道:“不知检点、没羞没臊、没脸没皮……夫人忍得,奴婢却忍不得!”
眼见那几名护院的步子越来越快,翠微再不犹豫,连人带锁链将门外重重一推。
“滚!再不准回来,不得出现在夫人面前!”
梧桐落下簌簌碎雨,拂面而来的风沾着早秋的凉。
宋晞眼睛一亮,再顾不得掩藏,也顾不得脚下湿滑,疾步往集市方向冲去。
“站住!”
眼见她冲出院落,急追而来的护院神情骤变,亦顾不得隐藏身手,抽刀拔剑,飞身往门外追去。
王氏只觉一道劲风扫过廊下,回过神时,几名护院已在丈余外。
“翠微,”她望着林荫道下愈行愈远的身影,神情愈发迷茫,“他几人,是护院?”
仿佛被眼前发生之事吓破了胆,翠微瑟缩着躲到她身后,拉了拉她衣袂,哆嗦道:“夫、夫人莫怕,若那女子真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这几人身手如此了得,定能将她追回来……这、这地方怎得如此阴冷……夫人,不如先回府?天都亮了,说不定公子已经回了谢府,也未可知。”
王氏回过神,倏地揽住她臂腕,压着嗓子道:“今日之事,切莫告诉相公!”
翠微:“……是。”
落影婆娑的林荫小道,宋晞提着铁链一路狂奔,很快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是青石板路实在湿滑,还是原身太过弱不禁风,方才看来近在眼前的嚣喧集市,待变作脚下道路,突然变得崎岖难行,仿佛遥不可及。
路边梧桐飞掠向后,宋晞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步子越发缓慢。
透过梧桐而来的朝晖分明澹澹如水,落到她身上,却似针刺火灼般刺痛,只片刻,宋晞眼冒金星,冷汗涔涔而下。
呼吸一声重过一声,眼前所见渐渐变相,两腿仿佛灌了铅似的疼。
“歘!”
一道破风声自背后急追而来,宋晞寒毛倒竖,下意识抬手一挥。
“锵啷!”
手上铁链断作两半,宋晞的心重重一颤,盘桓在脑中的迷雾倏而溃散,眼前所见骤然清晰。
“大爷,干柴怎么卖?”
“花灯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