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处的位置是新筑的城墙之上的一处望风亭,三尺见宽的地方。
本就避不了斜雨的地方,许妙愉还往外走了半步,抓着栏杆向远处眺望着,雨水将全身打湿了也不在意。
远处浓重的黑暗之中,刀兵相接之声震天响,还有接连不断的喊杀之声,仿佛大地都为之震颤。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东南方向有敌情!”
随着城楼上士兵的一声大吼,众人在城楼上有条不紊的走动起来,很快站到了既定的位置上,摆开阵形。
弓箭手站在高处,传令兵隔一段距离站一个,身前各站两个手持盾牌的士兵保护,新修筑的土墙远比不上原来城楼的坚固,有几处薄弱之处,幸好长度更短,所需兵力也更少,薄弱之处便多派兵防守,坚固之处则尽量挑选勇武过人之人,以最少的兵力守住。
眼见守城的阵势已经摆好,许妙愉心下略安,又问身边白嵊留给她的的副将,“投石车拉上来了吗?”
副将道:“还在路上。”
许妙愉闻言紧紧蹙起了眉,转头盯着那副将,冷声说道:“怎么回事,都已经两个时辰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极清脆有力,柳眉倒竖的样子也完全脱去了平时温柔端庄的外衣,副将不由得冷汗直冒,连忙道:“卑职立刻去催。”
副将离开之后,许妙愉再度将目光转回了远处,她已经依稀能够看见,在那脚步声传来的地方,出现了数不清的人影。
在雨水的冲刷下,冰冷的铠甲泛着寒光,越来越近。
心跳越来越快,她从前总是喜欢听父亲和堂兄讲述战场上的故事,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临战场。
刚到奉节的那一天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战场的情形,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摆在眼前,她头一次对战争的残酷有了实感。
而今天,她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藏在衣袍里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丝紧张和恐惧同时攫住心神。
她垂下双眼,她知道自己并不怕死,那她在怕什么?
心中已经翻江倒海,许妙愉面上却不显,与周遭之人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谁看了,都要忍不住夸一句有大将之风。
“小姐为什么不进来躲雨?”即使是离她最近的南星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异常,仍在问着不相干的小事。
许妙愉闻言,收回眺望的目光,自白嵊整军出发,冒着夜色切入敌军大营后,两军交战的声音就没停过,迄今已有两个时辰。
她看了眼城墙上伫立的一个个身影,又看了眼城墙下面大门附近的草丛,沉声道:“如今奉节的安危掌握在我们手中,所有人都在淋雨,我有什么淋不得的。”
话音刚落,她却忽然一愣,好似一下子被人唤醒一样,灵台一片清明,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怕的是——
这么多双期望的眼睛,这么多条鲜活的性命,他们都渴望着她能带他们取得胜利,也是如此相信着。
沉重的期许与信任她呼吸也沉重起来。
许妙愉深吸一口气,拳头仍然紧紧攥着,却不再颤抖。
恐惧会带来软弱,既然如此,她更要冷静下来。
“是。”南星不知道她心中已经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听到这个回答,眼中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再没有任何疑问。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副将来报,“小姐,投石车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您下令。”
这时,许妙愉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黑夜中冒雨前行的敌军已经摆出攻城的阵势,只在一里之外,许妙愉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神情,但只听他们凌乱的脚步声,心中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如果远处的战事对他们有利,此刻他们应该是迈着坚定的步子气势汹汹地过来,也不是像现在这样,行进缓慢迟疑。
“再等等。”
还不够,得等他们再靠近一些。
一里——
半里——
十丈。
敌军终于出现在了咫尺之遥的地方,涂了桐油在雨中燃烧的火把照亮他们脸上茫然失措的表情。
“时候到了。”
许妙愉平淡的吩咐与副将脸上激动的表情相互映照,副将一声令下,传令兵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巨石被装上投石车,如同彗星划过天际。
但最先有人倒下的地方,却不是巨石所至的军阵尾部,而是离城墙最近的头部,鬼魅一般的影子从草丛中跃起,手中弯刀挥过,头部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割破喉咙倒在地上。
血水汩汩流出,瞬间侵染了大地,又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其余人等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身前的战友忽然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此情此景,配合着风雨之声,竟比肉眼可见的巨石还要令人恐慌。
夏军的队伍瞬间骚乱起来,队列尾部也传来惨叫之声,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