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应想到会如此的。”
祖父轻摇羽扇,踱步细细分析。
“人呱呱临世,水依山流草随风,哪个娃娃不是以长辈为镜,照画自
乔时为只是委屈自己受了算计,而祖父看得更深、更远。
乔守鹤何尝不是一只老狐狸呢?
说到激动处,垂落的道袍宽袖随他的动作而舞,乔守鹤手执一面铜镜来到孙儿跟前,映着孙儿的脸,问道:“时为,看见了吗?”“孙儿不解。”
老爷子提醒道:“你是小官人家的儿郎,却超出了小官人家应有的气度,这才是你无端端被人注意的缘....我叫你收住学问,却没叫你收住气度,本末倒置矣。”又言:“山儿的沉稳,实则是随了他母亲的细致,小川的灵活处事,则是承了他父亲的钻营,而你只是像你自己。”乔时为怔怔然。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笑笑宽慰他:“所幸他仍是将你定为‘初等’,眼下并无恶意....官者哪个不是怀里揣莲蓬、肚里挂算盘?那人若是愿意领你走一程路,是你的一份造化。”乔时为挠挠头,傻笑道:“祖父,你若不说,孙儿看不穿这么多.....
老爷子手里正巧拿着乔时为复写的卷子,便以上头那句“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为例,说道:“三十而立,可不是指人到三十便可立身,‘三十’不是年岁,而是几度回首、几度嗟叹,经事且谙事,才能得一个‘立’字...你小小年岁,纵是天资甚佳,也不能少了一步步,看不穿也正常。乔时为恍然大悟,先前总觉得自己穿过来已数年,却依旧顽劣幼稚,性情不见长进,以为是孩童身使然。听了祖父的话才知晓,这几年只读书不历事,所以性情照旧。前世的大学生,哪个不把自己当崽子呢?
幼稚些很正常。
烛身寸寸短,烛泪行行深。
老爷子叮嘱孙儿道:
“时为,好好读书罢,读到你能护住自己,便无需再藏着掖着....你的前程在读书上。”
恍惚间,乔时为仿若见到了贾瞎子的浮影,他与祖父重合在一起,都在说同一句话:“时为(小友)要刻苦读书。”祖父说的“护住自己”,乔时为想要的是“守着家人”,贾瞎子说的“行一善救万人”....读书二字把自己、家人和万人连在了一起。走出书房。
娟娟月满深深院,挂了墙头,映了水间。
庭中一个大瓦盆积了雨水,倒映月影。
乔时为坐在石阶上发呆,而橘子贪玩,抬起爪子拨弄静水,将月碎成一盆金,朝着盆汪汪吠叫。
静待一会儿,水平了月圆了,又用爪子将它再次搅碎。
几番来回后,乔时为将橘子叫停,拖着它的前爪,拉到檐下,用干爽的帛布替橘子擦干水渍。
“橘叔啊橘叔,春日夜深愈发见寒,湿了的毛发一夜都干不了.....得你正值壮年,但咱也要开始养生了,是不是....要不明日给你喝点枸杞水?乔时为七岁,橘子少说也有八、九岁了,理应叫它一声“桶叔”了。
橘子不应声,只仰着头,得意享受着这非凡待遇。
现在的橘子依旧保留着“上山点菜”的本事,在山野间仍有几分野气,但不得不承认,久居巷里檐下,橘子已不是曾经的橘子,多了几分对“家”的眷顾。它也改变了。
乔时为走到那盆水前,蹲下,学橘子拨了拨水面。
拨碎的月光里,有娘亲贴心为他缝的一件件衣物,有贾瞎子给他算的命、看的相,有祖父教他如何点一炷香,有骑坐父亲的肩.....所有的波光粼粼归于静,成了他的一轮明月,“橘叔,我应该是知道自己是谁了。"
夏始春余,风愈清,雨水愈足。
母亲是立夏时节的生辰。
这一日,乔时为早早爬起来,点灯读完当日的功课,而后去了灶头找吴嬷嬷,说自己要给娘亲做份糕点庆贺生辰。“嗬,时哥儿你怎进来了?灶房里火大烟浓不通气,快些出去才好。”
乔时为态度坚决,硬说自己要给娘亲做一道书中的点心。
吴妈被乔时为一声连一声的“好嬷嬷”叫得心头软,便允了他,还帮着他料理一应器具。
“嬷嬷,等我挣银钱了,我领你上茶楼听曲儿去,叫茶小二把牌子端你跟前,翻了哪首就唱那首,从早唱到晚一整天。”“那敢情好。”吴妈洗净蒸屉,铺上炊布。
忽而又喜言道:“若是能叫俺上去唱和几句,那就更好了。”
烟雾呛了呛乔时为,他清清嗓子道:“那敢情好....家里谁不说嬷嬷哼的小曲儿比蒸的蜜糕还甜,到时候我把三哥、四哥和大胆姐都叫上,同在台下听嬷嬷乔时为的点子,加上吴妈的巧手,一大一小在灶头上忙得热闹。
蒸蛋糕竟被乔时为做得有模有样,松软香甜。
待天大亮,乔家仨兄弟给白其真贺生辰。
乔见山送了自己写的一幅字画,是专程写给娘亲的贺词。
乔见川平日替父亲打酒,存了不少的铜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