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不料,老太太听着新鲜,反倒追问:“诶,乔道长,你同我说说这有嬌氏是什么典故。”
无事乔老倔,有事乔道长,一家人关起门来,拌嘴说笑,倒也有趣。
一旁的乔仲常帮着解释道:“娘,晋语有言‘少典氏娶有嬌氏,生黄帝、炎帝’,便是说,这有嬌氏是炎黄帝的母家。”
老太太了然,摆手慌道:“这可不敢乱写。”
老爷子则是一副“看你以后还敢乱编”的得意神情。
“对了,乔老倔,你上回同我说的什么江左乔姓,是不是也姓乔?”老太太又打别的算盘,道,“你不愿出身商丘乔氏,出身江左乔氏也成,说出去像那么一回事。”
老爷子再次险些被噎着,连忙求饶道:“我那说的是江左侨姓士族,侨居外乡的‘侨’,是指北方士族过江南下,侨居江左,可不是说他们姓乔……老婆子,你莫再乱打注意了,这是要闹笑话的。”
“反正你说你打小就在观里,谁人晓得你的世居乡籍?要甚么紧……这身份名头,都是自个给自个的,谁能有功夫去查你。”老太太非但不依,还翻起了旧事,津津言道,“当年若不是我闹到观里,将你领下山,不晓得你还要在那四面见风的破落道观里苦熬多少个年头,哪能如眼下这般光景,有儿有女,孙儿绕膝,整日有闲画山画水画大鹅。”
“首先,我画的是仙鹤,不是大鹅。”老爷子驳道,“再者,当年观里的女香客说不上络绎不绝,但也绝不在少……”
“呸,一群歪嘴道士不正经的,仗着几分仙风道骨之姿,黑了心诓骗咱这些善心慈心的女信士。”老太太挑眉骂道。
“女信士上山拜的哪门子神仙,女信士心里最是清楚。”
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惹得一旁的乔仲常、白其真相视而笑,乔时为亦咿呀呀地挥手取乐,图个热闹的氛围。
一个审慎讲究、克己修行,一个大方行事、不矜细节,祖母是如何将祖父“领下山”的,这里头的故事,乔时为不得而知,想来他们自有他们的一番道理。
结合着祖母的话,仔细想想,便可知晓祖父和父亲的厉害之处。无门第积累、无书香底蕴,父亲能从一介白身晋升朝廷命官,且不论官大官小,这本身就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小门小户迈出第一步是极不易的。
而祖父的学问才情在父亲之上,又善工笔作画,兼顾着采药炼丹,这些学识不会平白而来,必是他自幼到老岁岁年年的积累。
三哥四哥小小年岁便知束身自律、刻苦求学,未必全是他们生来如此。
……
昼夜交替,四时变化,春听鸟鸣,夏听风雨,秋听蟋蟀窃窃藏屋角。
乔时为渐渐长大,模样也愈发招人喜欢,咯咯欢笑时露出乳牙两颗。“小儿翦发为鬌”,乔时为亦不例外,只在额前留了三撮头发,其余的,祖父给剃了光光。
“时哥儿这般眉眼亮亮、庞儿正的,竟投了个生而不养的,真是天打五雷轰。”吴妈岔岔不平道。
“嘘。”白其真提醒道,“时哥儿一日日长大,慢慢记事了,这些个陈谷子事就莫再提了。”
又言:“许是他的生父生母遇着了什么为难事,也未可知。”
“夫人提点得是,是俺的不周到,往后理该守着嘴皮子。”
娃娃长得快,换衫儿也快,白其真总能从衣箱里翻出合适的小衣裳、小物件,譬如蝠纹的小坎肩、绣了朵大莲花的围涎和开了裆的小袴裤,样样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山哥儿、川哥儿幼时穿过的。
洗洗缝缝晒晒,穿在身上松软干爽,乔时为很是喜欢。
他穿戴最多的,当属虎头帽。
起因是乔时为夜里常常梦回前世,而后哭着惊醒,泪流不止。乔家人不明所以,错以为是娃娃受了甚么惊吓,便为他戴了虎头帽,希望他能受虎神庇佑,辟邪祛病,平安长大,如老虎一般健壮。
虎头帽用杏黄色的缎面缝制,配以红绿线,当中绣上“王”字斑纹,顶上一对茸茸的虎耳。每每乔时为在床榻上爬行,短手短腿并用,两只虎耳朵随之抖动,平添了几分俏皮。
这段时日,乔时为仍在慢慢适应中,胎穿而来,使得他注定是个矛盾体——成人的心性要盖过婴儿的本能,后世的思维要衔接现世的条条框框,这是一个漫长的融合过程。
生活在一家子的读书人中,乔时为对科考的态度是正向的,纵然对“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有所忌惮,但也浇不灭他的跃跃欲试——凡事总是要试过,站在一定高度才能窥得全貌,乔时为不想前世的学识反倒成了今世的羁绊。
不能一开始就如履薄冰。
更何况,前世的秦濂是有些少年天才名声的,不能再白活一遭。
……
橘子照旧隔三差五来访。
它很喜欢乔时为戴上虎头帽,因为它喜欢咬住两只虎耳,把帽子扯下来,然后抖擞自己的耳朵炫耀——“哈哈,你的耳朵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