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惯,屋子住不惯,现在连衣服也穿不惯,真当自己是金子打的佛像,要人供起来不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娇贵——让开。”
“放肆!小姐有令,妖鬼不得擅入内室,尔等岂敢硬闯!”
“你们仙都玉京的人都能在极夜宫来去自如,近身侍奉自家小姐,我们凭什么不能觐见尊主?这里是九幽邺都,要耍威风回你们的仙都玉京去耍!”
“朝鸢!朝暝!你们还在翻什么花绳,还不快下来拦着!”
琉玉从浑浑噩噩的思绪里挣脱,方才后知后觉地听清这些人争执的内容。
……朝鸢?朝暝?
她忽的从漆木床上坐直,一把推开了床榻边的窗户——
在妖鬼长城以南的大晁,是见不到这样的景致的。
天尽头重峦叠嶂,地面沉积在山脚。
远处的青林翠竹在晨雾中透着青晕,高耸的红漆桥连接起东西两侧的城镇,顺着江水而上,能看到无数乌瓦红柱的楼阁,依着山势以极夜宫为中心,高低错落地紧密排布着。
这是北荒九幽的都城,邺都。
她曾生活百年的地方。
“要打吗?”
楼外的山樱花树上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琉玉循声望去。
一个梳着双髻马尾的少女盘膝坐在枝桠间,交错纵横的红线绕过她修长手指,她一边翻着花绳,一边询问对面的少年,稚嫩俏丽的面庞上不见半分情绪波澜。
“打呗。”
那少年有着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他挑过少女指间红绳,连看都没看底下杀气腾腾的山魈一眼,轻描淡写道:
“又不怎么厉害。”
这二人是一对双生子,姐姐名唤朝鸢,弟弟叫做朝暝。
琉玉十岁那年,阴山氏底下的坞堡将他们二人送到琉玉面前,原本是要签下死生契,作为死士养在身边。
然而当时的小琉玉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将死生契揉成一团丢开。
“我才不用这个。”
小琉玉从上首的椅子上跳下来,对底下跪着的双生子道:
“会用剑吗?来打一架,既要你们为我赴汤蹈火,我必得叫你们心服口服才是。”
后来,在琉玉隐姓埋名,遭遇无数伏击截杀的岁月里,朝鸢与朝暝当真为她赴汤蹈火,死生不悔。
但那时的琉玉,却连一个全尸都未能给他们保住。
琉玉看着他们的身影,一时竟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
注意到琉玉的目光,花影间的少女昂着头,露出一个询问的神色。
琉玉眼眶微酸,不由自主地探出身——
手腕处,突然被一道力气攥紧。
琉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枕侧一直有人。
锦缎摩挲,那人缓缓坐了起来,一只修长如竹的手撑着床,另一只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琉玉回眸望去,一张阴郁苍白的脸撞入她的视野。
轮廓很深,唇色偏淡,长发乌黑浓密,一半在肩上微翘,一半垂落在他松绿宽袍的襟前。
望过来的那双眼瞳孔色泽浓郁,眼底却栖息着一簇林壑深处的幽绿,阴冷而深邃,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蜷缩于巢穴中的冷血蛇类。
琉玉眸光微动,落在他前胸的牙印和颈间的浅浅指痕上。
一些久远的记忆渐渐回溯。
琉玉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那双幽深的眼从琉玉脸上一掠而过,移向窗外。
“山魈。”
低哑的声线森冷沉郁,越过琉玉,朝楼外对峙双方送了出去。
“退下。”
仙都玉京的人表面淡然,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修道境界分九境,山魈作为妖鬼之主的麾下大将之一,外界曾估算过,他的实力应该能与中三境巅峰的修者相当,他身后那些下属,同样没一个泛泛之辈。
而他们这边——
在场除了朝鸢朝暝是六境高手,其余实力只在四、五境之间。
真要动起手来,他们并无十足把握。
“尊主!”
山魈猛然抬头朝楼上望去,身上银饰叮当作响。
“不是我们无理取闹,实在是他们玉京欺人太甚!您可知外面如今流言纷纷,多有对尊主不敬之语,还有玉面蜘蛛为首的那些人,本就有不臣之心,如今更是有了攻讦您的由头——”
“……吵死了,派你出去办点事,火气就这么大吗。”
山魈忙道:“替尊主办事怎会辛苦……”
“累了就回去休沐五日,让人把这些箱子都抬走,你手头的事,交给鬼琵琶办。”
睡意未褪的嗓音有些疲倦,还有几分淡淡的不耐。
墨麟的心情的确不算好。
但由头却不在今早的这一场冲突。
红罗帐内燃着一脉暖香,他凝眸,看着被自己捉住的纤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