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个被丢弃的,没人要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外婆要她。
外婆给她的爱,足够使她长成一个温暖坚韧的女孩子,足够令她形成积极向上的人格与三观。
那五百年,孟园心头始终惦记着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以至于道心有缺,迟迟无法得道。
好在,这一次,她总算没有来迟。
“园啊……”
老人家意识已然昏沉,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张望床边的孙女。
据说孟园来之前,她就已经昏迷不醒,直到她来了,外婆才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外婆,园园来了。”
孟园紧攥着老人的手,明明心理已经五百多岁,在那些宗门弟子面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前辈,此刻却抑制不住眼底汹涌的泪。
再大的年纪,在疼爱自己的外婆面前,也只是个孩子。
“你好好的,外婆就、放心了。”
老人呼哧呼哧喘着气,单薄瘦弱的胸膛里像是藏了个风箱,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里,裹挟着尖锐细微的啸鸣。
“我……很好。”
孟园泣不成声,喉咙哽咽。
老人专注凝视着她,明明已经看不真切了,却依旧放心不下这个孩子,深深将她望着,浑浊的眼眸里溢满柔软的波光。
“别哭,要笑,笑着送外婆……知道了吗?”
孟园努力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身后,二叔与两位姑姑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谁都能看出来,外婆时间快到了。
孟园是她最惦记的孩子,最后一抹惦念了去,老人心无遗憾,也就该走了。
孟园看得比谁都清楚,她眼睁睁看到外婆的躯体上,一道模糊的虚影缓缓上浮,就像是一层透明的气泡,一点一点从□□里漂浮上来,与肉身剥离。
老人含糊着最后说了一句:“园啊……你好好的……”
随即,攥在掌心的手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
老人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眉眼安详,恍若睡去。
孟园紧紧咬住了牙,肩膀抖动着,一瞬间泪如雨下。
“外婆……”
“娘啊!”
“呜呜呜妈,您走好!”
房间内哭声此起彼伏,孟园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两眼直愣愣看向门口。
无人能见,此刻房门外,正有一位身着黑袍、头戴高帽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张脸阴森冷漠,面无表情。
高高的帽子上,墨字写着一个“游”字。
“孟秋花,你该走了。”
男人语调冷冷地说。
于是刚刚漂浮起来,茫然立在床边的老人孟秋花,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了似的,一步步飘向男人,跟在他身旁同他转身离去。
孟园抹了抹泪,朝屋外走去。
其他人没注意她,这会大家正是悲伤的时候,也不会去探究她的行为。
男人更是从始至终都没分给周围的人半个眼神,因为理论上,没人能看得见他。
男人头上那顶帽子上的游字,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一位隶属于城隍庙的巡游神,也被称作为阴差。
一般日为游神,夜为巡神。
夜间多鬼怪,所以要巡,顺便惩治作乱的鬼怪。白日里阳光热烈,鬼怪大都躲藏起来,便只需要游。
孟园没想到,这个世界里竟然还会有阴差。
早在回家的途中,她便短暂尝试过修行,可惜天地间灵气稀薄,比之修仙界十分之一都不如。
在飞机上时,她又借着与天相近的机会,感悟此方天道,更是察觉到天道破碎,仙路几近断绝。
按理来说,这样的天道下,什么鬼怪妖魔都不应该存在,更别说阴差地府。
孟园一直跟到了屋外头。
外婆住在县城外的郊区,自家建的二层小楼,屋外是种了一片蔬菜的院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金红的晚霞弥漫了半边天,火红的一点残阳如血,缀在远方的山峦上,为墨绿色的青山勾勒出一条温柔的金色曲线。
山风裹挟着暖意,温和地拂过晚归之人的面颊。
游神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身停下步伐。
孟园也停下脚步。
游神双眼轻轻一眯。
之前他只当这女人是个普通人,跟着出来只是巧合,如今与她对视,却发现竟然能在她眼底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能看见我?”
许久没见到能看见自己的人,游神意外之下,竟开口与孟园交谈。
“是。”孟园轻声应。
游神将她上下一打量,看出她只是个凡人,大概是有什么奇遇,又或是天生阴阳眼,便问:“跟着我作甚?”
略微停顿了下,阴差面色微整,严肃道:“人死后魂归阴曹,此乃天理,不可违背,无事不得妨碍阴差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