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满,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没有什么比一家子团圆更重要。太后发了话,好好操办,千万不能慢待了人家。大婚当天不进午门不打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譬如民间两头婚,今儿住这里明儿住那里,都可以。不过孩子要常在宫里行走,必须时不时留住在慈宁宫,除此之外,太后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一切商议妥当了,如约没有知会谁,趁着皇帝视朝,自己一个人去了祖坟。
新添五十六座墓,原本的规模一夕间扩充了十来倍。就算处处苍柏,建得疏朗宁静,也还是让她心情沉重,泪满衣襟。
她挎着竹篮,在父母兄嫂的坟前一一点上蜡烛和香,又仔细斟了酒,蹲着清理砖缝里刚冒头的杂草。等收拾完了,才下定决心向父母回禀:“这些年的恩怨,女儿想放下了。我和他有了孩子,我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爹娘怨女儿不孝吧,我昏了头,一心只想着自己……”她哽声道,“可我……也想好好活一回,想给鹤予一个完整的家。这些年,我每常心如刀绞,我一头放不下爹娘兄弟,一头放不下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既对得起家人,又对得起自己。我一去五年,以为能放下过往种种,可再见到他,我依旧心绪难平……我实在没有办法。”
心空了,呆坐在墓前,茫然而惶惑。这些话,原本羞于启齿,她自小受父亲教导,懂得礼义廉耻,自己走到这一步,难免让父母失望。但这么多年的仇恨,及衍生出来的痛苦,几乎要压垮她了。有时也恨天道不公,为什么要让她独自活下来,要让她背负那么多,她宁愿自己当初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她还记得杨稳的话,人活于世,荣辱心越重,就越不快乐。那些轻拿轻放,拂袖泯恩仇的,何尝不比一般人更洒脱。她也想这样,但终究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到如今还在折磨着自己,拿不起放不下。
墓园的八月,因树木众多,并不觉得热。她心情正低落的时候,一阵清风徐来,错眼见两只蝴蝶翩飞,从墓顶飞到她左右,一直徘徊不去。
她惊诧不已,直起身子张望,是爹娘吗?是他们听见她的话,来看她了吗?
那两只蝴蝶飞得很自在,总在她身边环绕,良久不去。她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它们离得愈发近了,恋恋不舍许久,才往远处去了。
这回的际遇,又说明了什么呢?
她回到金鱼胡同,进祠堂逐一祭拜,正擦拭铜活儿的时候,听见门上急急传来脚步声。回头看,皇帝白着一张脸,鬓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满面的惊惶骗不了人,见到她才松了口气,靠在门上说:“你吓着我了……我回去找不见你,以为你又走了……”
是春道:“我来祭拜爹娘,同他们说说话。”
他平复半天,总算捋顺了气息。回身关上大门,进来取香敬献,复退后两步,提起曳撒跪在了蒲团上。
没有多余的话,皇帝跪天跪地,不跪臣下百姓。他这一个大礼,已经是对前事的忏悔了。
是春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铜活儿放回香案上,这时才听见他喃喃祝祷:“错已经铸成,朕不想再错了。如果当年的事没有发生,晋王定会登门求娶令千金,尊养岳父母大人。”
边上的人听得嗒然,他起事那年二十二岁,自己当年才十二。一个二十二的男人要求娶十二岁的孩子,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说完,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脸上有嫌色,尴尬地牵了下唇角。
所以姻缘是天定的,没有这些恩恩怨怨,人海之中也只是错身而过,谁也不会想起谁。她被困在网子里,挣扎过,逃不脱,屈服了,放手了,就让一切尘埃落定吧。
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放进了他掌心。
从金鱼胡同到烧酒胡同,路不算太远,他替她打着伞,告诉她太后又把鹤予留下了,“我小的时候,母后从来没有这样善待我。”
是春“哦”了声,“想必你不如横林讨人喜欢吧!人又倔强,嘴又不甜,所以太后不喜欢你。”
他很不认同,“说我倔强可以,说我嘴不甜……甜不甜你知道的。”
她撇了下唇,倒也是,他的嘴甜,不是那种腻人的甜。讨好的时候还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真实目的。但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纯粹的取悦,所以鹤予在太后面前更受欢迎。
“说不定太后想在横林身上,弥补小时候忽略你的缺憾。”她拍了拍他的手,“你都多大年纪了,不该有执念了。”
他听后无奈发笑,“那太后疼横林,你疼我,这样我们父子各得其所,已是世上第一快乐了。”
这是鹤予的口头禅,顶顶喜欢的,必然是“世上第一”。
也是因为鹤予在太后面前挣足了宠爱,到了他们大婚拜高堂的时候,太后出宫端坐在上首,接受了他们的叩拜。
这可算是大邺开国至今,头一桩新鲜事了。皇帝当上了赘婿,文武大臣们把烧酒胡同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亲眼见证慕容存的大名,写上了许家的族谱。
太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