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衣角,巨大的重力让他根本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荆护卫坠落下去。
荆护卫在地上卸力地滚了两滚,重新站起来。
他没回头,手持一柄大刀,朝追来的北漠骑兵直直地迎了上去,略一矮身抬刀,没有覆甲的马腹犹如劈纸一样被划开,战马轰然倒坍,其背上的骑兵也被摔落。
血落如雨,尘流惊湍,掩藏住人们的身影。
荆护卫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去迎下一个。
像用这□□凡躯为怀雍筑起一面墙,在他倒下之前,没人能跨过去。
一眨眼的工夫,受惊的马儿已经越跑越远,怀雍目之所及的荆叔叔越来越小。
怀雍愣了愣,他的脑子有点空。
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拽紧缰绳,僵硬地把脖子转正,重新看向前方,孤身奔入刚飘扬起的大雪之中。
***
大雪落满松枝时,马儿也累死了。
怀雍跪坐在地上,把马儿身上的几块破布囊摘下来裹在身上取暖,搜了三遍,没有粮食,只好割了两块肉下来。
好消息是,下雪了,就算北漠人追上来找到马,他的脚印估计也被大雪给掩盖了。
坏消息是,他可能会在被抓到之前先冻死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手冻僵、天将亮时,怀雍找到了一个草棚。
怀雍太累了,他靠在角落,把茅草破布都堆在自己身上,不敢睡觉,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
“雍公子,雍公子。”
怀雍醒过来,看见荆叔叔在他身边。
怀雍惊喜不已,抓住他的手腕,说:“荆叔叔,我就知道你会追上来的,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好口渴,我要喝水。你饿不饿?我割了马肉,但我不会做,你会做吗?做熟了我们分着吃。”
但荆叔叔的表情看上去毫无变化,人偶似的,像是听不懂他的问题,又说:“公子,公子。”
他死气沉沉地问:“您还活着吗?”
怀雍痉挛似的狠狠冷战一下,从梦里醒过来。
跟他说话的不是荆叔叔,是个大婶,问他:“公子,您还活着吗?”
怀雍咳嗽起来。
大婶把怀雍带回藏在家中,诚惶诚恐地照顾。
大婶是个寡妇,带着捡来的两个孙女和一个孙子过日子,他们一家人都没见过这样神仙似的人,只怕招待不周,将家里唯一一床茅草被子给怀雍睡,仅有的一点大米煮成白粥,还道歉说自己家里没有好东西。
这次冻了一晚上,怀雍却没发烧。
他想出发,可是雪下个不停,大雪封山,农夫让他等雪停了再走。
大婶去了一趟山下,听来了不少坏消息。
不光是怀雍所在的军营被攻破,附近的数个关隘营寨都丢了,又下起雪,气温骤降,很多溃兵冻死在路上,十分凄惨。
怀雍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百里关的地方,大婶不识字,根本说不清楚。
过了两天,大婶去山中捕猎,说要给他抓只兔子回来。
结果兔子没抓回来,倒是又捡回来个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人,问他:“公子,你看看,我在附近捡到的,是不是你那个走丢了的叔叔。”
怀雍仔细一看,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想:哇,长得这么年轻,顶多二十岁,能是我的叔叔吗?
也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
大婶这次捡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连夜。
……
赫连夜醒来,见到胡乱用荆钗粗布束发,用麻布衣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怀雍,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怀雍:“真遗憾,你已经烧了五天,连药都没有,我还要以为死了,居然被你活过来了。”
赫连夜:“……”
赫连夜:“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你也不能对我温柔点。”
怀雍正在给他清理伤口,他没学过医,直接揭开裹伤布,连着血肉一起撕扯下来。
赫连夜疼得直撕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没死。
不但没死,他还和怀雍重逢了。
怀雍问他:“怎么回事?你怎么浑身是伤,这么凄惨地倒在路边?”
赫连夜不爽,回嘴:“你不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穿成这样,你父皇派给你的那些护卫呢?人都去哪了?”
怀雍沉默了。
赫连夜也沉默了。
两个少年都觉得失败透顶。
其实他们都没资格嘲笑对方。
他们自以为饱读兵书,又有武艺在身,还出身高贵,更有一腔热血,不说能像谢安那样以数万军队就战胜百万敌军,起码也得是个霍去病霍将军之类的吧。
谁曾想这就跌了个大跟头。
怀雍想,荆叔叔骂得没错,他先前就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却自信心膨胀,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