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认不出来, 但隋郁和向榕一眼就看出,这是任东阳的精神体!
只是,它实在太大、太大了。它的体积已经是普通银币水母的几百倍, 体型的异变让它的触丝扭曲可怖, 少部分还看得出是水母的触丝, 余下的像虬结的树枝,像纠缠分叉的缎带, 像粗壮怪异的触手……它们在空中缓慢摇曳。
前一秒还在遗憾自己不是哨兵向导,看不到孔雀和萨摩耶精神体的孩子, 此刻被同伴的惊叫吓得原地跳起。
能看到精神体的人都惊呆了。那水母根本不像这个世界能出现的东西, 它中心的蓝黑色空洞正呕吐般排泄出混沌的雾气。躯体抖动, 触丝蠕动张合。它是真正的怪物,此时此刻降临在王都区上空, 让看到它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正困于一场噩梦之中。
隋郁和向榕跑到路上,看见远处一个蹒跚身影走来。
向榕躲在隋郁身后:“任东阳?”
隋郁:“任东阳。”
任东阳比隋郁之前见到的时候更瘦了。海域的折磨,或者说“阿波罗”遗留的不良反应仍旧在折磨着他。隋郁不免想起自己在视频中见到的任东阳, 甚至还有隋司那些语焉不详的,关于“哨兵”和任东阳之间发生的事情。
即便再怎么憎恶任东阳, 隋郁也难以抑制自己对他的同情。
任东阳摇摇晃晃地走来,远远看见隋郁和向榕,他加快了脚步。
“……向云来呢?”他开口就这样问。
因无法识别他人的脸,隋郁很擅长从语调中觉察说话者的情绪。任东阳这句话里充满了恐惧和忧虑, 但不太像是对前男友的忧虑, 更像是……隋郁无法分辨得更细了。
“在黑兵营地。”隋郁说, “那边很安全。”
任东阳:“谁说的?”
隋郁一怔, 向榕探出个头来:“连黑兵营地都不安全, 王都区还有哪里安全?你家吗?你……你都变成这样了。”
任东阳此时面对她, 再也没有以往的好脾气,恶狠狠斥问:“我怎么样?”
向榕抓紧了隋郁后腰的衣服,隋郁不由得眨眨眼。刚才还声音洪亮地说什么“我不听你的话”,现在倒是愿意躲在自己身后了。他低头看向榕,向榕似乎把隋郁的目光理解为一种支持,胆气于是愈发雄壮,急急地对任东阳说:“我知道这种……你的精神体变异了,你海域已经不正……”
任东阳忽然凑近。在三人的头顶,盘旋不定的水母发出奇怪的呼啸声。向榕顿时缩起肩膀。只听见任东阳咬着牙开口:“谁说我的海域不正常?”
隋郁一手推开瘦削的任东阳,一手护着身后的向榕。
“正不正常你自己不知道吗?”隋郁说,“你先让你的水母平静,否则我们话都说不了几句。”
任东阳:“我没打算跟你们沟通。我去找向云来。”
隋郁:“你愿意让向云来解决你的海域问题了?”
这提问激怒了任东阳,水母再次发出啸叫。任东阳回头一拳砸在隋郁胸口,但虚弱的拳头和他枯槁憔悴的眼神组合起来,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是隋司害我的。他才应该对我负责。”任东阳之后的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的都是隋司给你编造的骗局。”
“我知道你遭遇了什么。”隋郁说,“我完全不认可隋司的方式。不管哨兵对你做了什么,如果你愿意,我都可以为你作证。”
任东阳:“作什么证?”
隋郁:“他们……他们侵犯了你。”
他很谨慎地挑选着词语,但他不确定用怎样的中文词汇才足够中性。同时他也尽量控制自己的目光:要坦然,不可流露怜悯。
尽管在视频中他看到的,全都是看守哨兵们不断击溃水母、诱发任东阳应激与恐慌反应的过程,没有哪怕一分钟的线索与隋司说的那些事情相关。但隋郁认为,损伤任东阳身体的那些事情,或许在摄像头无法监控的地方发生。毕竟他能看到的,基本都是任东阳接受审讯的镜头,无论是隋司的询问还是哨兵们持续击溃精神体的行为,都可以理解为审讯的一种。
他的语气、目光,在这一刻充满了真挚的同情。连隋郁也没料到这种感情会在面对任东阳的时候出现。但在精神体和海域遭受折磨的时候,只能用□□的代偿来让自己恢复,对高傲的任东阳来说,这必定是绝不可原谅的奇耻大辱。
向榕探出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目光在任东阳怔愣的五官上打转,随即忽然吃惊地捂住嘴巴:“啊……”
任东阳的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他问:“侵犯……?什么意思?你他妈在说什么啊姓隋的!”
隋郁:“很多人,我听说有很多人。我愿意帮你的。”他非常努力,那态度几乎与表白向云来时一样诚恳。
但任东阳却像听到了最讽刺的嘲笑。
水母在头顶忽然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因为过度充气而爆裂的气球。触丝如同闪烁的烟花在空中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