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给了赵家整整六张盐引,还保举赵家子弟进了国子学,好处一分不落的吞下去了,现在九弟亡故,又想悔婚,舍不得女儿了?”
她轻飘飘地笑了。
本地牧守的婚事,是这么好毁的吗?
公孙宴重又说了一遍:“这可是一条人命!”
大少奶奶端茶送客,语气温缓:“太太还病着,我这儿也是一堆事要料理,就不多留公孙郎君了……”
公孙宴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议婚之后,贵府是没少给赵家好处,可那好处最终却都叫赵家人得了,同赵家小娘子又有什么干系?”
“收好处的不是她,最后要就死的却是她,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大少奶奶耸了耸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原以为这是桩极简单的事情,该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出师未捷,半路腰斩。
公孙宴抄着手,心绪低迷地离开了赫连府。
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寻赫连家的晦气?
凭什么寻赫连家的晦气?
人家可不是眼瞧着自家子弟咽了气,才去采买小娘子成亲的。
婚事一早就定下了,该给赵家的好处赫连家一点都没少给,现在赫连九郎亡故,赵家再说后悔结这门亲了,要悔婚?
倘若两家旗鼓相当也就罢了,可赵家一个豪商门第,也就是在寻常人家面前充充款儿,敢跟赫连家掰腕子?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在这片地界上,赫连家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就能把赵家碾死!
真要去寻赫连家的错处,就是要叫新妇与赫连九郎共赴黄泉,这哪里是夫妻鹣鲽情深,这是赤裸裸的杀人!
可别说是勋贵门庭、高官之家了,就算是寻常有些权势的乡绅人家里,都多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内宅女,乡绅门庭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赫连氏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
他们有的是天衣无缝的法子,叫赵家小娘子自愿追随赫连九郎而去!
到那时候,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天子面前去,也没人能挑的出赫连家的错来!
不过且再说呢——要打官司,总得有个原告才是,赵家敢去告赫连家吗?
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且赫连家心狠手辣,不把赵家小娘子的性命当一回事,可赵家自己,难道就很爱惜这个女儿吗?
赫连家给的好处,有几成落到了这个小娘子手里?
话头再转,赫连家能轻飘飘地送赵家小娘子去死,不日随从赫连九郎一处下葬,可赵家那群畜生,不也是遍地的搜罗跟自家女儿相似的小娘子,想着李代桃僵?
赫连家心疼自家的儿子,赵家怜惜自家的女儿,可先前被师姐救下来的小娘子又算什么,她活该被毒哑,钉进棺材里,替赵家小娘子去死吗?!
赫连家也好,赵家也好,一丘之貉罢了!
甚至于看似委屈的赵家,比赫连家还要强横暴虐几分!
赵家卖女儿,好歹还从赫连家拿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可他们去抢别人女儿的时候,又是什么嘴脸?
如若不是叫师姐遇上,那小娘子的境遇,又会如何?
公孙宴心觉嘲弄,不由得摇头嗤笑,这时候一阵清风吹过,他思绪一凉,倏然间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先前将自己绑走的那几个劲装汉子,可不像是寻常的商户人家能够栽培出来的,且赵家四下里追索师姐救下的那娘子,他们就不怕事情泻露,传到赫连家的耳朵里?
要知道,这方圆千里,可都是赫连家的势力范围!
此事另有蹊跷!
公孙宴匆忙寻了匹马,问明赵家所在方向,催马前去。
与此同时,赫连家的大少奶奶也轻声同婆婆说起今日之事来。
“赵家人的胆气,倒真是超乎预料,他们私底下在找同赵俪娘相似的小娘子呢……”
小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赫连九郎是赫连太太的小儿子,因为自幼体弱,赫连太太最为疼爱,也是因为这份疼爱,所以见儿子实在喜欢赵家的小娘子,执意要娶,所以她也应允了。
赫连太太知道赵家的小娘子很聪明,能钻营,也知道她能恰巧遇上在乡下庄子里养病的小儿子这事儿蹊跷,可是儿子喜欢,所以赫连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她不吝啬于给赵家好处,因为赵家小娘子已经展现了她的价值——能叫她的儿子高兴。
赫连太太娘家强盛,夫家势大,长子膝下已经有了儿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
可是天不庇佑,一场秋风刮过,九郎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小二十年,眼见着就要娶妻成家了啊!
锥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赫连太太已经有了春秋,强撑着等儿子入殓完,就病倒了,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