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他说。
那是十六岁的翎卿,那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他奉命替老魔尊扫除异己,有城主想要贿赂他,在百般讨好未果后,黔驴技穷,献了个女人给他。
那个女人就是奈云容容。
她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也就和翎卿差不多大,用女人来形容那时候的奈云容容还不太恰当,只是个女孩罢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稚嫩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在被人打到遍体鳞伤,驱使畜牲一样送到翎卿面前时,抓着他的靴子仰起头,青紫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
翎卿从她眼里看到了野心。
永不屈服,永不认输的野心。
她想向上爬。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想跟我走吗?”翎卿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爬起来,站在我面前,我就带你离开。”
于是奈云容容爬了起来。
她脖子上带着栓畜牲的铁环,手上戴着镣铐,就连双脚都被锁住,但她用她被打断骨头的手,在地上拖出血痕的腿,牙关咬出了血,攀着翎卿,摇摇晃晃地站在了他面前。
一站,就站了这么多年。
从被随意欺辱赠送的女奴,成了魔域内人人惧怕的毒女。
就连翎卿都还能回忆起,奈云容容刚到他身边时,有多彷徨不安,害怕被他抛弃,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强,变得有价值。
到现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出曾经的痕迹了。
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回到过去,奈云容容比谁都讨厌回忆,回忆一次就抑郁一次。
只是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喜欢谈不上,只是……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突然死了,就好像死了一段记忆一样,以后还能记得那些事情的人又少了一个,”奈云容容笑起来,“您不用担心,我不是温孤宴舟,我对您的忠心不会变,在我心里,您永远排在第一位,情爱这种东西对我没有意义。”
翎卿点头,“那就好,如果你喜欢他,因为我杀了他,记恨我,也打算背叛我,我会很难过。”
“殿下还能为我难过啊,真好,为您死都值了。”奈云容容开了句玩笑,静了会儿,忽然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温孤宴舟心思不纯了?”
也……一早就做好了杀掉他的准备。
毕竟有些事连她都看得出来。
她曾经见温孤宴舟去找过那个人。
翎卿十八岁时候带回来、就过了一个月就死掉了的那一个。
不是意外撞见,而是故意跟踪。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人出现在翎卿身边时,站在院子外,看翎卿和那个人打赌,翻了一下午的书。
她那时刚到翎卿身边,既是想更了解翎卿,也是忐忑不敢离开,怕弄出动静被翎卿发现。
那个人终归是来路不明,翎卿也没有对外公开那个人存在的意思,万一是个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怎么办?
而那一天,还有另一个人,也站在那处小小的院子外,沉默地看了整整一天。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深夜。
那是温孤宴舟。
他站在屋子另一个方向,望着院子里的两人,第一次面无表情。
那一刻的温孤宴舟让奈云容容下意识感到恐惧。
或许是出于第六感,她开始注意温孤宴舟。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任何想伤害翎卿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妨碍她的人都得死。
终于有一天,翎卿不在,她看到温孤宴舟闯进了翎卿的房间,质问那个人是谁,还有他留在翎卿身边的目的。
这还算正常,翎卿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不知身份的人,任谁都不放心。
那人连点不自在都没有,问什么答什么,坦率得不像话,就连他还有几天好活都不避讳。他自称是无名之人,路过这里,偶然遇到了翎卿,就在这里借住几天,没有仇家也没有过去。
当然,也没有未来。
奈云容容如释重负,这些话真假无所谓,只要快死了这句是真的就好了。
可紧接着,温孤宴舟的话就让她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凭什么?”温孤宴舟说,“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只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背对着门窗,奈云容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出他压抑在平静外表下的愤怒。
以及不甘。
他看出了翎卿对这个人异乎寻常的态度。从来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的人,在这个人面前被气得屡屡失态,动辄发脾气。
这本身就是一种特殊。
还是连他都没能得到的殊荣。
翎卿会信任他,倚重他,性命关乎的事情都能交给他做。
但翎卿不会对他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
那时的翎卿还在蛰伏。他的处境非常不妙,上有老魔尊觊觎他,下有魔域各大城主虎视眈眈,等着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