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新人,需要加戏;一会儿说,女主角不满意角色塑造,要自带编剧入组。
最终,这部剧上映后,因为“魔改”“加戏”“原创人物”“飞页”等等原因,收视暴跌,口碑垫底。原著作者气得发微博怒斥影视公司,影视公司转头就过来骂戴亚男。
戴亚男这辈子从来没听过那么多难听的话,她向来是站得直直的、被所有人用欣赏的目光望着的,这是她头一次从别人眼里,看到了蔑视。
而她不得不在这番蔑视里低下头来道歉。
影视公司扣下了戴亚男的尾款,她受得一肚子委屈根本没处说。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对不起大家。”沈婷——大学时住在戴亚男对床的舍友——哭着告诉戴亚男,“我爸命令我必须回家考公务员……因为我不考公务员的事情,我妈已经气病了。我要是再不回去,他们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戴亚男搂着沈婷安慰她,让她别自责。她们这行的收入确实不稳定,有活儿就赚的多,没活儿就喝西北风。
辛辛苦苦接一个活儿,写了几个月,钱要四个人分,最后尾款还没拿到……这样的工作确实不如公务员。
即使一眼望得到头,至少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
于是沈婷走了。
又坚持了一年,第二位舍友顾岚岚也走了。
顾岚岚的男朋友是沪市人,两人从大学时开始谈恋爱,爱情长跑多年,男方家里早就备好婚房,等了她这么多年,也该结婚了。
婚礼时,戴亚男还千里迢迢飞去沪市做伴娘,她致辞时哭得泣不成声。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杨钥。
戴亚男曾经以为,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了,杨钥也不可能离开的。
因为杨钥和她一样,热爱编剧这份事业。她们双剑合并,写了很多部作品,虽然只是不出名的小网剧、竖屏剧,上不了什么台面,但至少赚了一些钱,未来肯定有机会写上大荧幕的。
可就是那么突兀的,杨钥走了。杨钥说她要出国深造,这些年她通过写作攒了一笔钱,父母又赞助了几十万,让她去追梦。
“亚男,你不想去美国念书吗?去好莱坞学习,看看那里的人怎么拍戏?”
戴亚男当然想,她想疯了。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戴爸爸戴妈妈因为电信诈骗,一辈子的积蓄都被骗子席卷一空,一夜白头,苍老了不止十岁。
为了让父母安心,戴亚男谎称警察追回了这笔钱,其实她掏空了自己的存款,把父母的亏空补上了。
代价是,戴亚男两手空空,不得不“从零开始”。
不过没关系,她还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
她只要还能写作,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她会凭借自己的双手,成为顶尖的编剧,和影帝合作,在京城买房,再把爸妈都接来身边享福。
她是戴亚男,她从来不比男孩子差。
她优秀、要强、骄傲。
她厉害的不得了。
……
几位舍友陆续退出工作室后,戴亚男为了节省资金,干脆从城里搬到了南五环。
环境确实差了些,但胜在生活成本低廉。一个月房租只要一千五,水电另算,叫外卖便宜,自己做饭虽然麻烦些,但更省钱。
反正她的日常就是闭关码字,在哪里码不是码呢?
偶尔她打开微信,看到其他几位舍友分享的动态,她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婷会在小群里抱怨体制内规矩多,但还是会在朋友圈转发单位公众号,工作稳定,有车有房;顾岚岚有了宝宝,现在成为了母婴博主,头像也换成了一家三口加狗狗的合照;杨钥大龄留学,手忙脚乱,肤色各异的同学,口音难辨的英语,日日都有新挑战。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她的同班同学。有人远离了影视行业,换个赛道依旧如鱼得水;有人深耕写作,得奖无数,新作去国外展映。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走向不同的方向,走向各自的终点。
只有戴亚男停在了原地,停在了电脑键盘上,停在了一枚枚绵延的方块字里。
她明明是最骄傲的那个小孩,可现在的她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了。
戴亚男决定放下了手机,投入到写作之中。
她不记得自己在电脑前坐了多久。
她只记得自己正在创作一个故事,是她真正想写的故事,不用改编别人的小说,不用看短剧公司的眼色,这是一部完完整整属于她的作品。
她想写完这个故事,她想找回自己的初心,她想证明,自己不用和任何人比较。
不用和别人家的儿子比,不用和舍友比,不用和同学比。
她只需要踏踏实实地跑完这一程路,就够了。
她写得太投入、太投入了。
不觉得辛苦,亦不觉得疲惫,她不在乎昼夜更替,只关注于文档里数字的增长。
直到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