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你拉着车,去顺天府投案。”他极其利落地宣布了处置流程,“孔阳平,你跟着他。看他投案,你再回来报我。”
他无视了元子晋铁青的面色,笑吟吟地转问车驾中的六皇子:“六哥,这样处置,如何?”
六皇子点了点头:“甚好。”
元子晋敢仗着酒劲儿,对官至五品的国子监博士吆五喝六,大展雄威,面对皇子,又变成了卑躬屈膝的软蛋一只。
他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散发着马匹体味的车带一套上他的腰,他几乎要被臭得落下眼泪。
车夫在旁边惶惶地牵着马,他拉着车,孔阳平在旁监督着他学马拉车。
一行人就这么向顺天府的方向走去,一度被堵塞的大街也终于疏畅了不少。
乐珩上前致谢。
七皇子一摆手,道:“乐博士,论官职,你是官身,他是白身;论道理,你好端端走着大道,他一看就是刚喝了一夜花酒出来的。你怯他做什么呢?”
乐珩恭谨答道:“回七皇子,乐珩如今别无他求,唯求家人平安便是。”
七皇子颇为惋惜。
他先前听乐无涯炫耀过,知晓原先的乐珩是正气凛然、志怀霜月的忠果君子。
如今岁月消磨,竟至于此?
他叹道:“你这样,不是形同自废么?”
乐珩神色如常。
这些年,他听过许多比这更难听的点评,早就不动心了。
乐家如今空有昭毅将军的虚衔,境况大不如前。
自从阿狸死后,乐千嶂便以旧伤复发为由,待在京城,只叫副将做主军营诸事。
世人皆知,武官想要顺利承袭爵位,最好是不挪窝。
就像是裴家,世代驻守边陲,几乎从不回上京,才能保手中军权不失。
乐家两个儿子,乐珩从文,乐珏从武。
二人兄弟情笃,从来是不分你我的,将来若是乐珏承袭昭毅将军一职,乐珩绝不会反对。
只是,如今主事的副将也是皇上亲自选拔的,将来就算是乐珏履职,他一无领兵经验,二无军功傍身,恐怕只能领到“昭毅将军”这一职衔所属的那份银钱。
若是阿狸还在……
想到他,乐珩唯余叹息。
他先前并不明白,为何无涯去了一趟边关,便渐渐与他们疏远起来。
自己另建府邸不谈,连每年的年夜饭都不回来吃了。
他与乐珏并不生气。
相反,他们很困惑。
阿狸是何等样人,他们心中知道。
他们猜想过各种可能,譬如皇帝是看阿狸小小年纪,战功卓著,怕以庶代嫡,乃取乱之道,才趁着阿狸重伤,叫他转了文官。
直到乐无涯临死前被揭破身世,乐珩才把所有事想通。
……这实际上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夺权。
多年前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把鸦鸦塞到他们家来,只因为,乐家当年不肯站他的队。
公正来看,当年的乐千嶂是挺冤枉的。
先帝颇好男风,水旱齐行,因此子嗣不多,算上早夭的,只有寥寥七个子女。
真正出挑的,唯有二皇子项铮一人。
这简直用不着挑选,他便顺风顺水地便成了东宫太子。
在先帝沉迷炼丹后,他在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便开始监国,可称得上是独揽朝纲。
彼时,乐千嶂刚刚承袭昭毅将军一职,自认没那个搞政治的头脑,更兼之与西南景族战事频仍,他无心去烧太子这锅热灶,只按流程上表庆贺,并按正常节奏向兵部汇报战况,其他时候便一心扑在军务上。
定远将军裴应要比他识时务一些,劝他多在奏表中用用心思,多提一提太子的功劳,多问候问候太子。
乐千嶂不解其意,还觉得挺有趣:
皇上还活着呢,他上赶着趋奉太子干什么?
被皇上知道武将胆敢如此僭越,岂不是自找死路?
等他反应事态不妙,太子已在军中塞来了他的奶兄弟于才良,又丢给了他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儿子。
而皇上是当真沉迷修仙,不问世事了。
自此后,乐千嶂便无可奈何地登上了东宫太子这艘船,直到他即位称帝。
乐千嶂曾以为,他对自己的敲打会到此为止。
没想到,皇帝记仇颇深。
“乐无涯是异族之人”这个巨大的把柄,终于是把乐家彻底打入了泥潭,再不得翻身。
在阿狸去世后,乐千嶂酒后同他们两个兄弟谈笑,说,他曾时时回顾他的一生,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在这个年纪,混到了此等田地。
乐珩、乐珏生怕他觉得要怪阿狸,忙一左一右给他夹菜,想堵住父亲的嘴。
结果,他说:“怪就怪……为父没生一双慧眼。当时要是肯多拍拍他的马屁,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乐珩、乐珏停箸不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