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在指责他,“当初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我自私?”季然怒极反笑,心脏一片冰凉,“你们要不要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对我的?从小把我丢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只有干不完的农活儿,挨不完的打。”
“因为家里穷,你们让我穿表姐的衣服,根本不管我在学校因为这个被人欺负。”
“后来你们又把我丢给叔叔,我哭着求你们让我过去,你们说工作忙,没精力,结果却偷偷在外生了二胎,甚至等孩子都出生了才通知我。”
“季丞轩从小就在你们身边长大,享用了你们全部的父爱母爱,而我呢?天天在老家盼着你们回来,你们回来后又嫌我和你们不亲,不如季丞轩体贴。”
“我好不容易自己读书考出来,找了份工作,我现在大学都没毕业就每个月给你们三千,你还说我自私?”
“有你们这么做父母的吗?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更自私!”季然整个人都爆发了,变得前所未有的愤怒,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母亲似乎被他吓到了,呆滞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突然看向父亲,仿佛是在找证人一般,笑着说:“哪儿有你说的这些?我怎么都不记得了?不信你问你爸,我记得你小时候我们对你挺好的啊。”
季然后退一步,霎时浑身冰冷。
如果说刚才他还是愤怒,那现在就只剩下心寒。
她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不记得了,所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所以他的痛苦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甚至是可以分享的笑料。
她彻底否定了季然的痛苦和灵魂。
季然预想了许多种假设,却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对他们掏心掏肺,渴望激起他们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愧疚或者心疼,可结果竟换来一句:我不记得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残酷的反击了,太过高明的一招,连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都练不出这样的绝技。
如果他们现在是在武侠世界里比武,季然觉得自己已经倒下。
他被这句话杀死了。
可这里不是江湖,他们也没有比武,季然重新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他已经完全不生气了,甚至找不到愤怒的意义,只想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
可眼泪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几乎是瞬间就模糊了季然的视线。
季然已经很用力了,可却完全无法停止自己的哭泣。
他哭得太惨了,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季然不敢抬手擦,更不敢回过头。
因为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安慰,说不定逢年过节,父母还会在饭桌上笑着谈起,季然那次哭得好凶。
他的样子好奇怪,他好像一条狗啊。
季然走到玄关换鞋,他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鞋子怎么也穿不进去。
季然干脆不穿了,就这样拎着运动鞋去开门。
大门打开,季然猝不及防撞见了寒深。
他一席深色大衣站在门口,右手抬起,似乎正想按门铃。
季然呆了几秒,这才想起来,寒深今天似乎说要来取一张挂画。
“你……”寒深刚说了一个字,季然就打断他的话,伸手抹掉眼泪说,“我带你进去。”
寒深拿出手帕给他。
季然把手帕按在眼睛上,眼泪瞬间浸湿了布料。
他擦掉眼泪,转身带寒深进屋取画。
等寒深取完画,季然又问:“还有别的东西吗?”
寒深说没有。
“那走吧。”
季然说完转身离开,仿佛没看见客厅里还有三个大活人。
他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又不想让寒深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季然转身走向逃生楼梯。
寒深却跟了过来,神情温柔,透着一股罕见的悲悯:“想谈谈吗?”
季然突然想起寒深的英文名,Samuel,塞缪尔,神在聆听。
他毫无预兆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快要让自己喘不过气。
可没过多久,笑声就变成了抽泣声,季然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大颗大颗滚落。
他哭得太惨了,肩膀因为抽泣不停抖动,耳朵鼻尖全红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寒深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哭得这么伤心,痛苦,委屈。
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习惯性掏出手帕,却意识到手帕刚才就给了季然。
寒深抬起手,又克制住了拥抱季然的念头。他怕自己那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季然却转过身来,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这是一个寒深渴望太久的拥抱,他曾无数次渴望像现在这样,把人揉进他的怀里。
可当这一刻真正发生,他心中却升不起任何旖旎。
他的季然在哭,哭得很伤心。满脸通红,头发睫毛都黏在了一起。
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