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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珩向下走,但见每五步置一长明宫灯,内里鲸脂烛足有小儿手臂粗细,莹莹若白玉。
烛火燃烧,却不闻半点烟火气,只有淡淡的暖香。
赵珩说不震惊是假的。
他先前还以为姬循已经摒弃了人世间除了杀欲和权欲以外任何关乎享乐的欲望,乍见此地,可谓大开眼界。
越往下,那香气愈发明显。
行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琉璃宝光映得赵珩深金色的眼眸灿灿生辉,平日里尚能遮掩,此刻,那点异族血脉显露无疑。
如一匹矫健强悍的豹。
琉璃光映得太恰好,仿佛正是为这双殊于常人的眼眸而置的。
在看清内里景致后,赵珩怔然了须臾。
一瞬间他很难说清此处到底该是什么地方。
这间房室中的床看起来比姬循雅卧房中的舒适好些,不,完全是天壤之别。
姬循雅卧房中那张床和他眼前的这张相比,只能算是几块板子。
床榻上令能工巧匠再细致不过地雕以莲花,莲花成片,却形态各异,无一相同,成百上千的莲花相映,几乎成了一片莲海,莲心之上又嵌着小指骨节大小的明珠,光极柔和,堪堪能照亮人面,却不刺目。
这张床似乎用了乌沉木为骨,淡淡暖香萦绕在赵珩鼻尖,时有时无。
锦被蓬软,只看,便能想象出这张床必然软得足够令人陷进去。
有几只明光缎软枕置于其上,光华流转,熠熠流光,外面一匹千金难求的明光缎,在此处只被随意地拿来缝制软枕,暴殄天物,不过如此。
然而,这样一张华贵无比的床上方却并非同样精美的锦绣帐幔,而是——数十道铁链!
玄铁森冷,烛火照耀下,边缘凝着一层不祥的暗光,足以让这富贵豪奢的精致瞬间变得异常诡异。
铁链下垂,每一道上都悬挂着枷锁,足以从上到下,从喉咙到脚踝,将人身体上,每一处关节都死死扣住。
而在这间密室内,除了这张华丽的床外,亦诸如琉璃软塌,紫檀花架……诸多富丽至极的摆件家饰,鹤首炉口处,有暖香袅袅外溢。
是,龙涎香。
所以赵珩很难说,这里到底算什么地方。
在不远处的花架上,摆放着的不是体现主人趣味的饰物,而是一件件,造型靡丽暧昧的器具。
这里与其说是金屋藏娇的密室,不如说是华丽的囚室。
赵珩静默几息,忽地生出无尽感慨。
身为天子,他的确运气过人——让他碰上真疯子了!
此处虽是地下,但或许还有其他通道,空气流通,并不让人觉得窒息,只香气闻多了,隐隐有些头晕目眩。
赵珩转身就走。
不等他迈出几步,一只手臂骤然环住了他的腰!
赵珩悚然一惊。
姬循雅?
昏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气息冰冷得不似活人,令赵珩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身后之人其实非活人,而的的确确,是恶鬼。
满腹怨气,日日徘徊着不肯离去,只等夙仇出现,张开满口獠牙,将对方每一块血肉都吞吃咀嚼下去。
他现在,正被恶鬼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喉结滚动得愈发厉害,赵珩笑道:“景宣,”声音却泛着磨砺过后的哑,说不清是恐惧还是亢奋,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是要杀朕灭口吗?”
冰凉的吐息拂过耳廓,激起一片不可自控的战栗。
身后之人缓缓道:“谁是景宣?”
是,全然陌生的声音。
低沉,阴冷。
带着股奇异的粗粝和沙哑,听起来,更不像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