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月一开口, 孟福生就知道是谁了,整个临河大队,会用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喊他的人,除了小阿锦, 就只有许明月。
他有些诧异她这时候来叫他做什么。
虽然此时才七点钟, 对大城市的人来说, 并不晚,但对这个没有电灯年代的农村来说, 七点已经是很多家庭上床唠嗑的时间了,唠嗑一会儿, 不到八点就睡去,早上四五点钟又早早起来。
他心中诧异,起床走到窗前来,“许主任?有什么事吗?”
大食堂解散了,他无法跟着临河大队的人在大食堂吃,许明月不给他带饭的情况下,他就自己用小砂锅熬点红薯粥。
他是去年下半年来的, 参与临河大队种植的时间不多,按照工分分的话, 这次分粮, 他没有分到稻谷,只有红薯和大豆,每日就只能用砂锅闷煮一些红薯和豆饭。
如果没有许明月是不是的投喂, 他的日子会更难过。
许明月每天中午给他送各种野菜做的凉拌菜、野菜汤, 居然成了他现如今为数不多的, 能让他产生还在活着的幸福感的时光。
生活中极致的苦, 将零星的一丁点大的幸福, 仿佛放大了无数倍,成为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的期盼。
许明月低声说:“上次不是跟你说,磨的面粉做成了酱,烧了好吃的分你一份吗?现在酱做好了,你接一下。”
她声音很低。
大队部前面是水田,左面是河圩,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但右面是住了人家的,虽然大部分人这时候都关了自家大门,回屋里休息了,可不代表他们这时候就已经睡着了,大多数人还躺在床上唠唠嗑呢。
孟技术员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过来给自己送饭,站在窗前的身影顿了一下,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开门。”
许明月声音小小的:“不用了,我放你窗台上,你拿进去就行,碗明天给我。”
原江地主家在这里建房子,房子是做了防洪水处理的,除了大门口有高高的青石做门槛外,整个地势也做成了内高外低的地形,所以墙面显得非常的高大,有平常人家两层楼那么高。
许明月站在大队部外面的窗户,比她头顶还要高两个头以上,但里面的孟福生站在窗前,窗户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他从里面打开窗户,许明月听到动静,就用竹棍顶端的Y形叉子,将竹篮慢慢举上去。
许明月说:“你把饭拿走,篮子我带回去。”
窗户不大,黑暗中,孟福生并不能看到窗户下站着的身影,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菜篮子,从下面缓缓的被顶了上来。
他接过菜篮子,这才点上了油灯,看到里面的陶碗中,金黄焦脆的锅巴饭上,盖着一些灰色的油光发亮的菜,即使还没有尝到菜的味道,光是闻着香味,就足够他口齿生津。
他拿下陶碗,又将菜篮子从窗户那里伸出去,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又将竹叉举了上去。
“谢谢。”
“客气了,你是阿锦的老师,又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农村没啥好东西,就一点吃的,孟老师就别和我客气了,孟老师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着,许明月也不多留,很快脚步声就逐渐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毫不停留。
孟福生还站在窗口,透过木窗,还能看到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初春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带来一股冰冷的凉意。
一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孟福生才关上了窗门,走到油灯下,手拿油灯,将饭碗拿到院子中,就这星光和灯火,在桂花树下浅尝着自他来到临河大队后,吃的第一顿饱饭,脑海中不自觉的闪现过一幕幕他少年留学时的意气风发,想要回国报效祖国的满腔热血,工作后的全情投入,结婚时的誓言与温馨美满的家庭。
宛如幻灯片般,然后一道血红的晴天霹雳,突然劈下,将一切都撕裂的粉碎,一张张过去他和别国专家通信的信纸被砸到他面前,站在他面前挥舞着信纸的得意面容狰狞而扭曲。
他突地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蕨菜干中的辣椒仿佛钻进了他的头骨,让他咳的仿佛要喘不上气来,咳的涕泪横流,许久之后,他的咳声才逐渐止住,偌大的庭院内,只余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缓慢咀嚼饭食的声音。
他平静的拿着煤油灯,去厨房将碗筷洗干净,又拿回到房间的窗台上。
他躺在与他过去睡的完全不一样的高床上,安静的望着窗台上黑色的模糊的陶碗的形状。
身下是稻草垫,身上是旧棉被,耳边是时不时老鼠从房梁上跑过的吱吱声。
*
许明月送过饭菜后就回去了,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到了荒山,就关上了大院门,进房间后,打开太阳能露营灯,给小阿锦做睡前体能训练。
到了冬季,又不能游泳了,为了不让她泳技生疏,每日的四种泳姿的练习和体能的训练是必不可少的,她的泳姿全是她的省游泳冠军教练教的,各种泳姿手势也是差之毫厘谬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