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宝对自己的那笔烂字不以为耻,机灵地奉承:“难怪群众总是排队找凤姨开介绍信呢,原来凤姨是书法大家,以后我们都要向凤姨多多学习!”
报纸后的凤朝阳呵呵两声,“负责民政工作的就剩我一个人了,不找我找谁?”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刘金宝挠挠头上的“自来卷”,不再自找没趣了。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凤姨难相处,因此,当穆主任询问谁会画画时,大家都没吱声。
办公室里陷入尴尬的安静,期间有人推门进来盖戳,见了这个阵仗,又默默退了出去。
穆主任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划过,当她第二次望过来时,叶满枝主动举了手。
“主任,我只会画点做衣服用的图样,这种水平可以不?”
“你先画两笔给大家看看。”
叶满枝用铅笔在报纸边缘画了一枝梅花,觉得有些敷衍,又在旁边快速勾勒出一朵牡丹。
“您看怎么样?”
“我瞧着挺不错的,”穆主任扭头招呼,“老凤,你来看看呢?”
凤朝阳轻飘飘扫来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除了她,还有其他选择吗?先凑合用吧。”
“那行,小叶,以后就跟着你凤姨工作,老凤的书画水平在全市都是数得上号的,你多跟老凤学习!”穆兰甩包袱似的迅速拍板,“民政和宣传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叶满枝连连点头,她对自己的分工还挺满意的。
凤姨的工作属于内勤外勤结合,除了为群众开介绍信、做婚姻登记,偶尔还要带着粉笔、油漆,在布告栏和围墙上写写画画。
既不会一直坐办公室,也避免了全天出外勤,工作灵活度非常高。
至于让其他人望而却步的凤姨,呵呵……
叶满枝长到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她搞不定的中老年妇女呢!
她觉得问题不大!
此时的她尚未意识到,凤朝阳同志并不是普通的中老年妇女,也不是“难搞”就能简单概括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欢迎会结束后,叶满枝被分到了门边的办公桌,与凤姨并排,方便群众办事。
今天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来登记的新人络绎不绝。
结婚证要手写新人姓名、年龄和登记日期,大家图吉利,想找写字好的,都点名找眉心有颗痦子的大姨办|证。
叶满枝没有凤姨的群众基础,便主动帮忙检查大家的登记材料,间或往本本上盖戳。
小半天的时间,她吃了一块橘子糖,一块话梅糖,还给爹妈攒了一小把喜糖。
这样有滋有味,喜气洋洋的日子持续了两天。第三天临近午休时,有一对年轻男女牵着三个孩子走进了街道办。
凤朝阳不但对同事不咸不淡,对来访群众也一视同仁,“已经午休了,怎么不早点来?”
男人粗声粗气道:“我刚从外地回来。不是12点午休吗,还有五分钟,能不能通融通融?”
凤朝阳将公章锁进了抽屉,“五分钟不够用,明天再来吧。”
“往结婚证上写几个字能占用你多长时间?”
男人脸上有道狰狞伤疤,从眼角蜿蜒到下巴,一看就不好惹。
叶满枝真怕凤姨把人惹毛了挨揍,毕竟这事有过先例,据刘金宝透露,凤姨去年就被人打过。
她连忙笑着恭喜二位新人,将两人喊过来,接手了他们的登记材料。
新娘郭二妮,农村社员,户籍证明和介绍信是农业生产合作社开的。
新郎赵振华,无业,光明街居民,只带了居民证,没带户口册,登记前还需去派出所开个户籍证明。
叶满枝将情况解释清楚,让男同志先去后面的空桌填表格,又请闲来无事的刘金宝去隔壁派出所帮忙核实一下户籍信息,这才继续审核其他材料。
她刚上手民政工作,审核速度慢,逐字逐句看得非常仔细。
所以,当她看到女方介绍信上写着婚姻状况“已婚”时,还以为自己晕字眼花了。
“郭同志,你已经结婚了?那你俩今天是来补领结婚证的?”
有些建国前结婚的夫妻会补领结婚证,叶满枝见他们带着孩子,才会有此一问。
“不是。”郭二妮眼神不躲不闪,答得理直气壮。
“胡闹!”凤朝阳将茶缸往桌上一摔,斥道,“已经结婚了,还来办什么结婚登记?这不是瞎胡闹吗?”
“谁说结了婚的不能登记?”
凤朝阳皱眉回:“这是国家规定!”
郭二妮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结婚证,用力摔到凤姨面前。
桌上的笔筒和墨水随之撞掉一地。
郭二妮就像一座沉寂多年的活火山,终于等来了喷发的那一刻。
她指着这张结婚证问:“这是不是你们街道办发的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