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朝圣一般,从台阶下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拜见。妙音娘子就是要借着众人的口、借着这一场势来压一压她。
她本就有求于人,现下再这么走上去,一路请见妙音娘子,她的姿态便会被踩到最低,日后也最听话。这种手段她见过,以前盛枝意敲打她生意场上、手下那些掌柜的们时便是这般。
后宅里的争端大概便是如此,挪到了乐坊里也一样,女人堆儿里的手段不外乎这几种,万变不离其宗,百计不过人心。顾婉玉向来聪慧,也天生适应这种人心勾斗,不过几个转眼间,还没见到那位妙音娘子,她便知道,这位妙音娘子一定会收留她的。如果妙音娘子不想收她,就不会在她身上要这种小心思。
他们穿过一楼的圆台,穿过二楼的包厢,上到了三楼,一路穿过各种
雅花木墙,行到了最深处的一间房。
小厮敲门,片刻后,门内便传来一声娇媚倦怠的声线:“进。”
小厮便推开门,但却并不进,只向里面一躬身、一扬手,示意身后的顾婉玉进去。
顾婉玉便提裙而入。
她是盛枝意亲手养出来的姑娘,胆大性狡,是敢设计杀人的姑娘,虽然输的一場涂地,落魄到了要来求一个乐坊娘子,却也从不曾怯场。这处厢房极大,处处飘着浓郁的脂粉香,此处说是厢房,不如说是个欢乐场,进门迎面最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床,其外没有帷帐,但圆床上方有各种绸缎吊索,一眼望去,便能猜测到女子吊在上面的样子。顾婉玉是与盛山郡有过荒唐岁月的人,自然知道那些男人在床榻上都是什么模样,像是一头吃不饱的恶狼,没完没了。盛山郡疼爱她,从不曾去故意作弄折磨她,但到了这种乐坊的地方可就不同
,女人就是随人玩儿的玩物,那群男人自然
是什么花样都要试试。
顾婉玉的念头一转到这,便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挪开视线,看向一旁。
这厢房临窗,从窗内往外看,正好瞧见窗外粼粼湖景,而在墙面旁,放着一套梳妆桌,在桌后正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顾婉玉上妆。顾婉玉只能瞧见一个纤细的背影,以及镜面内倒映着、露出来的半张面颊。
妙音娘子是个极娇媚的女人,鹅蛋脸,狐狸眼,肤如凝脂,眉如弯月,顾婉玉进来时,她正将唇瓣点上胭脂。顾婉玉见了她便行礼,双手交叠间,向下一屈膝,道:“晚辈婉玉见过妙音娘子。”
妙音样子眼睛一侧,在镜子的映面中回头瞧顾婉玉。
顾婉玉最开始与那小厮请见时,她便已经知晓了,但她故意将顾婉玉晾在湖畔许久,又趁着这时间去差遣人打探了顾婉玉的事情。她的人去的太晚了,只打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什么“府内兄妹乱情”、“一路给人家正头夫人磕头”、“逃跑又被抓”之类的事情,听着就让人心里发紧。妙音娘子与柳惜娘早些年是好友,一起在男人们的床榻间游走,但是后来柳惜娘成功爬上了顾云亭的床榻后,借着顾云亭洗白了身子,在大宅院里当了个贤妻良媳,为了讨顾云亭和顾老太君,她就利落的跟过去那些姐妹断了联系,但是因为在顾府日子过的又不怎么好,所以柳惜娘又开始去找妙音娘子因为这件事,妙音娘子还颇怨柳惜娘,觉得柳惜娘心狠薄凉,攀上了个男人,便不顾过去的姐妹情谊,但后来得知柳惜娘也没过上什么光鲜亮丽的日子,进了顾府后连个妾身份都没有,生了个女儿,却也只得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养女”身份,日子过得也不好,妙音娘子又舍不得怪她了。他们这些人,生如浮萍,命贱如草,别人都来踩他们,他们自己总不能再踩自己了,所以妙音娘子暗地里又跟柳惜娘联络上了,柳惜娘将自己洗刷干净上了岸,自然便不能出来赚银子,但是好歹也认识了京中的一些夫人,柳惜娘给妙音娘子搭了不少线,妙音娘子便也补给过柳惜娘一些银钱。她们两个暗地里勾连了许久,用得着对方的时候便跳出来互相搭个线。
妙音娘子一直知道柳惜娘有个女儿,但是却不知道这女儿进了顾府,被替换成了真千金,她只知道柳惜娘将这孩子藏得紧,她都没见过,甚至都不知道这女儿叫什么。她只知道,柳惜娘的女儿似乎过的极好,每每她们私下见面、言谈间,柳惜娘提起她的女儿都是满面骄傲。后来柳惜娘因为真假千金的事情,在顾府里被关,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妙音娘子手底下也有一批鲜嫩的小姑娘,别看她没嫁人,但是这乐坊的事儿可不比宅院里少,她也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没去打听过柳惜娘的事情。直到今日,外头的小厮传话,说是柳惜娘的女儿上门来了,姿态还特别狼狈,瞧着像是被谁打了。妙音娘子一惊,转瞬间便想,这女儿都上门来了,那就说明柳惜娘一定是出事了,这女儿走投无路了。柳惜娘那么想摆脱和过去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重走自己的路?
她再去打探,却也只打探到了一点顾府众人已经离京的消息,旁的再也不知了。
她跟柳惜娘之间虽然不是情比金坚,但也算得上是同舟共济,既然柳惜娘女儿上了门来,她便不能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