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说自己没什么胃口,但当清爽开胃的面条入口后,他的食欲也随之回来了,用了大半碗才停下筷子。
看霍翎还在慢慢吃着,他开口道:“别吃了,小心撑着。”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即使没有刻意观察过,景元帝也很了解霍翎的日常起居。她肯定是用过午膳才来御书房找他的。
霍翎放下筷子,漱了漱口,才问景元帝:“户部的折子上说了什么,居然让陛下不高兴了?”
景元帝将折子递给她:“你自己看看。”
霍翎看多了账本,对账目十分敏感,大致扫了几眼,就知道景元帝在为什么事情不悦了。
景元帝的怒火原本已消去大半,这会儿又瞧见这道折子,顿时又往上涌了。
“朕早就知道马政里面的问题很多,但不查还好,一查起来,才发现里面的问题远远超出朕的预期。”
“这些涉案的官员,官职大都不高,可这个伸一点手,拿个几千两,那个伸一点手,拿个几万两,马政也因此衰败废弛。”
他这股怒意压制了许久,这会儿一发作,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看霍翎一直没有说话,景元帝压了压脾气,放缓自己的声音:“吓到你了?”
霍翎摇头:“没有。陛下这气又不是冲我来的。”
景元帝道:“那怎么不说话?”
霍翎道:“认识陛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陛下这么生气。”
当初景元帝知道端王他们在燕西搞的小动作,知道端王找上她结盟,谈论她的日后时,都是一副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的模样,叫人看不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如今这幕,在霍翎看来可是稀罕极了。
景元帝这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用指骨敲了敲霍翎的额头以示惩戒:“原来是看朕笑话来了。”
霍翎抓住他的手指,问:“陛下在气的,应该不只是这笔触目惊心的数额吧。”
景元帝叹息一声:“不错。”
霍翎将折子放回原位:“您已经在这里待了大半天了,我陪陛下去外面散散心吧。”
两人这一逛,就逛到了御花园。
八月的风已染上了一层凉意,霍翎正在欣赏一朵盛开的菊花,就听到一旁的景元帝突然开口:“马政一事,调查出来的结果触目惊心。”
“军政一事呢?”
“朝廷每年都拨钱去治理黄河水道,但每隔几年,就有一处地方遭了洪灾。”
“朕知道黄河难治理,历朝历代都要在上面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可朕又禁不住想,拨下去的钱,到底有多少是用在实处上。”
霍翎的手依旧落在花枝上,没有打断景元帝的述说。
景元帝也走了过来,看着她面前那株菊花。
“朕刚登基那几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也曾暗暗许下誓言,要打压勋贵世家,让寒门子弟也能轻松入仕;要百姓安居乐业,收复燕云十六州,开疆扩土。”
“但光是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朕就花了十来年。”
霍翎侧头去看景元帝,突然就明白了景元帝在气什么。
国朝承平八十年之久,早已积弊重重。有很多问题,景元帝都看在眼里,却一直腾不出手去处理。
当他好不容易收拾好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将朝政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时,他却已不再年轻。
“陛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霍翎出声劝慰:“您是被怒火蒙蔽了情绪,不要想折子上那触目惊心的数额了,您去想想别的。”
景元帝也就是在霍翎面前,才能吐露一下心里话。
但他也不是那种一味沉湎于情绪中的人,顺着霍翎的话问:“你和朕说说,朕要想些什么。”
霍翎宽慰景元帝的话语,都是言之有物。
她跟着看了那么多本折子,听了那么多次君臣间的谈话,对于此案的相关细节十分清楚。
“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都伏法了;尸位素餐的,都调离了;表现无功无过的,依旧留任。各地监牧区如今已是上下清明。”
“我听文尚书说,在吏部的审查里,有几个官员的表现很突出,是可用之才。如今上面的位置空了出来,这些能用的人都可以着手进行提拔。”
“那几个监牧使的血还没干透呢,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在,想必短时间内,也没人敢在马政一事上动什么歪心思。”
“有这样好的官场环境,有这些得力的官吏,假以时日,各地监牧区都会传来好消息,养出来的马匹数量也会变得十分可观。”
“这还只是马政方面的好处。”
“陛下不是从吏部、刑部、都察院调派了一大批年轻官员到地方查案吗,其中也有几个表现不俗的,正好趁着这会儿朝中空出了不少好位置,把他们都安排上。”
这件事情,景元帝确实跟霍翎提过一次,但没想到她还记得。
景元帝问:“你觉得哪几个人表现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