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就是普通同学。”
就像装满砂糖的玻璃罐,顺着百层高阶滚下,一时间噼里啪啦,清脆动静打碎了低靡沉默。
她没有犹豫,几近脱口而出。
“玩笑话而已。这么着急划清界限做什么,有几个关系好的异性朋友不是很正常?”梁宗怀不以为然,只当小姑娘因害羞才反应这么大。
与此同时,他也在反思那句玩笑话是否妥帖。其实家中也有这般年龄的后辈,细细想来竟是清一色的男孩,所以怎么样打趣都不过火。
“反正只是普通同学。”她反复强调。
“嗯。”他不反驳。
车子顺着一路灯光不断向前,两侧的景观树从眼前飞逝而过,也不知道目的地会驶向哪里。
林颐默默摇上车窗,“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问题?梁宗怀心事重重,脑袋跟着短了路。
“是刚好路过吗?”她又问。
“不是。”梁宗怀郑重其事地看她一眼,“特地跑这一趟。”
林颐双手抱臂在前,狐疑地看了回去。
“受人受托。”他淡淡补了句。
小姑娘心思始终要敏感些,当即便猜了个大概,语气隐隐有些不安:“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事。”梁宗怀将车速放缓了些,“阿姐的头疼病又犯了。”
他话说得轻巧,眼底的红血丝却出卖了他的疲倦,凉意瞬间渗透了林颐的四肢百骸。
“那舅妈现在在哪儿?”她忧心忡忡。
“北城。”梁宗怀无意瞒她。
北城?林颐简直坐立难安,想到早上梁静贤给她煲的热粥,对她的温声叮嘱……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到北城去了?
“你别卖关子了。”她乱得不行,这句话出来时已经染上了哭腔,“舅妈究竟怎么了?”
梁宗怀解释,梁静贤的身体在近几年愈演愈差,甚至还辞去了国企的会计工作,长期居家修养,奈何怎么都查不出病源。
头疼原是老毛病了,最近还总胸闷气短,今天上午出门后甚至晕倒在小区附近的商场里。
梁宗怀和陈志锋实在不放心,待梁静贤在医院苏醒后,直接将人送去了北城最顶尖的脑科医院。
“医院那边怎么说?”林颐眼巴巴地望着他。
“等检查报告。”梁宗怀虽盯着挡风玻璃,却很难忽视她的目光,“该做乜就做乜啦,这些事还不需要你个小孩操心。”
林颐没说话了,咬得嘴唇发白,很想做些什么,但却无能为力。
莫名又想起父母刚过世那段时间,亲戚们因她的去留吵得不可开交。面积本不大的客厅聚满了人,叔父姑母争得满脸愠气,将近八旬的爷爷连连叹气,她就躲在安静压抑的卧室里,将那些谈话一句不落听了去。
“哥,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爸都还得跟阿昌挤一个房,林颐跟着我们也不方便啊?要我说啊,你家静敏和林颐年龄相仿,堂姊妹住一块儿感情那才好呢……”
“爸下半年不就搬来跟我们住了吗?我跟你嫂子的工作本来就忙,静敏一个孩子都操心不过来……”
“一个孩两个孩不是一样带嘛?都是女孩儿,费不了你们多少心思!”
“爸!我不要和堂姐住!我都那么大人了,还要跟她挤一间房,能不能有点个人隐私啦?”
“那这么着行不行?各退一步,跟咱爸一样,咱们两家各管半年!”
……
“够了!”老爷子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们都不乐意管!我管!颐丫头是我的亲孙女,由不得你们糟践了去!一个两个的都给我滚出去!这套房子啊你们也甭想了……”
“哎呀爸,我们不是那意思。”
“爸,您说这话我可不高兴了啊,这房子您不留给我和我哥,难不成给林颐那小丫头啊?三弟一家往常照看您,您这房子给他家住,我们倒不说什么了……”
“爸,偏心可不带您这样偏的!”
“哎哎哎,爸,您怎么了!?”
“您没事儿吧?爸!”
就这样,一向和颜悦色好脾气的爷爷,被一家老小给气进了抢救室。缺血性脑卒中导致中风,积攒大半辈子买来的房子,被叔父姑母卖掉各分一半。
她是什么天煞孤星吧,所以克最亲近的人。
林颐常常这样想。
恐惧和忧虑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平静和理智,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把不幸和晦气带给梁静贤一家。
梁宗怀见小姑娘将脸对着窗外,“饿不饿?”
只听见她似有似无的呼了口气,“晚修前吃过东西了。”
梁宗怀单手放在方向盘上,忍住了伸手够烟盒的动作,望着霓虹大道,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车驶向了新街道。
瞥见街旁的陌生路牌,林颐闷声问他:“去哪儿?不回家吗?”
梁宗怀寻着附近的停车场,轻轻应了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