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说,“守”字三年前还定义为[有]韵,为上声,而今却定位[宥]韵,为去声。
若有不慎,错用了声调,便是落韵。
实则,解试考一日,若是字字翻书去查,时间必定来不及。是以,带上《礼部韵略》不过图个心安,该记的早记住了。
天东泛日光,一声铜锣响,辅考官开始巡题。
大梁科考以诗赋为重,毫无意外,第一题为作赋题,题板上写道:作《孝宣励精为治赋》,限三百六十字以上成,出自《汉书·循吏传序》。
“竟未限定韵脚?”乔时为心里暗想。
写惯了黑脸老儿给的题目,忽然不限韵脚,当真有些不习惯。
考“孝宣帝”,理应要想到“孝宣中兴”,在解试里考“中兴”这么大的题目,可见赵大人猜得不假——主考官是官家的人。
若想中兴,须先收复故土,一统山河。加之乔时为前世所学专业为地理,晓南北通经纬,于是有了主意。
大题要用“大笔”来答,况且是作赋,万万不能写小气了。
他在稿纸上写道:“……北漠南河,西山东海。地接黄沙之苍辽,疆连赤浪之喧豗。远者瞻之,近者仰之。华发盼神州一统,丹心为纵横四方……”
谈中兴自然不能无史,乔时为中起一段,专写“历代诸帝之心”,写尽汉高、光、唐太宗的英明之资,宽诚之德。
先有疆土与帝心,方可谈中兴。
赋成,约莫五百字。
乔时为细读一遍,加了些典故增文采,又检查了一遍韵律,这才开始誊抄入试纸。
许是精力旺盛,乔时为抄写时,陷入一种“忘了身在何处”的状态,一心一意皆在笔下,笔笔端正有劲。
直到收笔,一滴汗珠滴在稿纸上,乔时为才端端回过神,想起自己在考解试。
日上中天,秋热如暑,小小号房闷热至极。
乔时为擦了擦汗,解去外衣,饮了些水保持心静。
这时,第二题放出来了,是五道大义题。
三道本经题并无特别之处,奇怪的是两道《论语》大义题。
其一为“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出自《论语·为政篇》。
其二为“君子和而不同”,出自《论语·子路篇》。
为何说这两题奇怪?因为这短短两句,历来语义分歧较大,各家解说不同,莫衷一是。
而又正巧,新版的《九经正义》里,今年刚对这两句作了新注释。
譬如第一题中,“攻”一字,有人觉得是“治学”之义,有人觉得是“攻击”之义。
对于“异端”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有人理解为“偏离儒家正道的小道邪说”,有人则直接理解为“诸子百家的杂书杂说”。
不同的词义,自然有不同的句义,再引申出不同的答案。
“君子和而不同”的分歧就更明显了,有大儒认为,此句重在“和”字,讲的是君子秉持自己的观点,也能容纳与自己意见不一的人,与周遭融洽相处。
反对派则认为此句重在“不同”,君子于世独立,和是表象,坚持己见,方能越走越远。
若是放在半月之前,乔时为未必会思索这么多,他大抵会循从《九经正义》里的注释,兼顾古义,从中辟选一角度切入论述,再润色文章,完成答题。
而现在做这两题,他有别的打算。
若主考官是在为官家求贤选才,为何不偏不倚选择世家大儒新注释的句子为考题?此举岂非更利于权贵子弟“答对”中举?而那些没背过新版注释的寒门子,则会因为偏题而落榜。
主考官是试探还是另有企图?
再者,若是没有那日茶楼的事也就罢了……偏偏乔时为那日亲耳听了两个老举子的无奈,心境已变,此时叫他遵循所谓大儒的权威释义,按部就班去应答,他是做不到了。
笔下所写难以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