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玉换上了山魈带来的常服之一。
仙都玉京时兴褒衣博带,用色浅淡,多见月白、桃红、水绿这样的淡雅之色,取翩然欲仙的韵味。
而九幽,说句不好听但事实如此的话——颇有穷人乍富,火烧富贵的奢靡之风。
屏风后,女使正在为琉玉腰间佩玉。
用玛瑙珠和绿松石串联的玉璜压着雀蓝鎏金织锦袍的衣摆,衣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泛着一层光晕,衬得金线牡丹色泽浓丽,透着华丽诡谲之美。
真是恍然若世啊。
琉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
有那么一瞬间,琉玉仿佛觉得前世的血海深仇与十年复仇的风雨飘摇,都恍惚化作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有家族作为后盾,行事可恣意妄为的阴山琉玉。
可惜,她心底又有个声音很清晰地在说——
怎么可能。
大厦倾颓,非一日之功,摧毁阴山氏的那场灭顶之灾,起源也并非在百年后。
以母亲南宫镜的手段,即便作为家主的她和父亲阴山泽二人身亡,偌大宗族也会有后备子弟撑起阴山氏的门楣。
绝不会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连迁徙别地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满门覆灭,几乎死得干干净净。
隐患必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了。
只是从前族中长老对她的要求是专心修行,不理俗务,琉玉大多时间或是身在灵雍学宫修道,或是与大晁其他世族应酬往来,阴山氏内部到底出了什么纰漏,她两眼一抹黑。
还好,至少她知道一个九方家。
亲手杀害爹娘的九方彰华,追杀她十年的九方氏家主——
这些事,都不是用通讯阵能够说明白的。
她必须尽早回一趟仙都玉京。
视线微挪,琉玉从铜镜中看到了周围女使们见鬼似的眼神。
“不好看?”
女使们面面相觑,不敢妄下点评。
唯有方才那个在楼外拦住山魈的女使出声:
“好看是好看,可小姐……要是让仙都玉京的那些人知道您如此装扮,来日就算回到仙都玉京,也一定会被他们讥讽的……”
琉玉看向女使捧来的黑漆蝶纹匣子。
“燕雀嘲哳,安入鸿鹄之耳?”
少女挑开锁扣,从满匣的玉质剑簪中挑了一只捏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
“想让他们闭嘴,靠的不是几件衣裳,得看我来日以何种方式重回仙都玉京。”
捧匣子的女使忽然抬眸,正迎上琉玉噙着浅笑的眸子。
“方才在楼外,那句‘你们九幽人都这么没有教养吗’,是你说的?”
笑望着她的眼眸盈盈如春水,女使错开视线,将头低得更深。
“是。”
“看你有些眼生,是临行前父亲安排来的五名女使之一?”
“正是,奴婢名唤绿珠。”
顿了顿,绿珠开口道:
“小姐深居,不知九幽这些妖鬼粗鄙无知,夜宴上更是言语无状,说什么……昔日在无色城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无色城城主,恐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视若珍宝的女儿会跟他手底下的奴隶睡在同一张……”
窗棂处的方向有出鞘声。
不知何时蹲在窗边的玄衣少女拇指推剑出鞘,乌瞳漆黑:
“名字,剁了。”
琉玉将朝鸢的剑柄推了回去。
“不至于。”
朝暝打量着琉玉的表情,神色古怪地问:“小姐真不生气?”
前世阴山氏覆灭后,她见识过了太多的人性幽微之处。
这些妖鬼从前在无色城内备受欺凌,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可不得拿她这个无色城城主之女撒气?
“人性而已,何苦生气?”琉玉瞥了捧匣女使一眼,笑意幽深,“就如她说的那样,他们又没什么教养,对吧?”
妖鬼是从娘胎里就带着枷锁的罪人。
照夜元年后,他们逃亡,求生,最后被转入无色城作为权贵取乐之物。
就算他们自己想有点教养,谁又会教养他们?
不知回忆起什么,琉玉眸光漾开,微微有些出神。
与此同时,离内室还有一重门的山魈停下了脚步。
他耳力极佳,偏偏到的时机不太好,前面所言一概没听清,只听见琉玉那一句“没教养”。
跟随在他身后的妖鬼悠悠出声:
“怎么不走了?山魈,尊主可是让你去给大小姐道歉呢。”
又有一人低低发笑:“咽不下这口气是吧?”
“不是我说,”红发如火的妖鬼双手抱臂,嗤笑道,“真跟仙都玉京的人动手了又如何?这可是在九幽,难不成还要长他人气焰?玉面蜘蛛一派在暗中闹得越来越凶,尊主还要如此抬举这个阴山琉玉,未免也太……”
山魈回过头盯着他:“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