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麟从议事殿出来时, 方伏藏正蹲在主楼外的台阶上埋首休息。
一架傀儡人和月娘一左一右,歪着脑袋从他咯吱窝往里面看。
月娘:“真哭啦?不会吧?师父你不会真……”
头也不抬的方伏藏一把捏住了她往里钻的脑袋。
“和你的傀儡人一边待着去,别逼我抽你们。”
月娘觉得自己好无辜。
从方伏藏的手底下挣脱,她转头见墨麟朝他们走来, 顿时消停几分, 躲在方伏藏肩膀后头小声道了一句“尊主好”。
方伏藏这才抬起头来。
墨麟眼尾扫过那架据说已有七境实力的傀儡人, 视线又复而落在方伏藏身上。
他眉梢微挑, 语调冷淡:
“又还没成婚, 做这副窝囊模样给谁看?”
方伏藏无言腹诽。
你清高, 你淡定。
你夫人要是即将同别人成婚, 只怕你更急眼。
但行动上方伏藏还是不敢多言,默默起了身。
“小姐开了通讯阵, 正在里面与仙都玉京联络,叫我在此处等尊主, 若忙完便进去一道相商。”
救阴兰若不难, 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确得同仙都玉京那边通个气才行。
墨麟轻轻颔首。
从方伏藏身边经过时, 他道:
“去换身干净衣服, 再把脸上胡茬刮干净,就你现在这副乞丐模样去抢亲,是打算把人抢去同你一起要饭吗?”
好凶!
趴在方伏藏背后的月娘躲得更严实了。
然而方伏藏望着墨麟的背影, 丧眉耷眼的面庞却亮起几分神采。
抢亲。
方才尊主的意思是——
他们会为了他, 去申屠氏抢亲吗?
内室, 香炉袅袅飘出一缕群仙髓。
“……这几桩事情始末就是如此。”
窝在紫檀木躺椅里的琉玉, 将九方潜以及方伏藏的事, 向通讯阵另一头的阴山泽夫妇, 以及南宫曜徐徐道来。
她的手指拨弄着桌边的一株玉石攒成的兰花盆栽, 道:
“阴兰若冒了极大风险,窃取申屠氏手中的《仙工开物》残卷送到我手中,不管她这么做是单纯为了她夫君,还是想借此投诚搏一搏,我既用了她的东西,这份情就不得不还。”
阴山泽轻摇腰扇,乌润如绸缎的发间,奢靡的红玉珠随风碰撞出清脆响声。
“阴兰若与你那个下属的事,我也已让人打听过了。”
阴山泽轻叹一声。
“二十年前,阴山氏与九方氏的关系还算融洽,那段时日底下家臣多有联姻,阴兰若十年前与方家结亲或许并非发自内心,八年后又因阴山氏与九方氏关系恶化而被迫和离,算起来,也是咱们家的冤孽。”
语罢,阴山泽望着琉玉的眸色微漾。
“这件事,咱们家的确该负起……”
“有情有义固然不错,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通讯阵中的南宫镜素衣玉簪,一双眉眼像是被细刀凝练地雕刻了两笔,简练又生动。
她语调虽轻,落下的话语却重若千金。
“今日一早,钟离氏又调了五十名傀将前往申屠氏的城池,你舅舅和你夫君可以演一出戏,但申屠氏和阴子实身边的傀将可不会陪你演戏,你可想好应对之策了?”
进入内室的墨麟并未着急进去,他靠着珠帘后的花架,瞧着难得如临大敌的琉玉。
琉玉从小到大,面对灵雍学宫的那些师长从未露过怯。
唯独最怕自家母亲的考校。
因此南宫镜一问,她便摆出了郑重以待的姿态,肃然答:
“……申屠襄只想保家族平安,阴子实一心想在钟离氏大展拳脚爬上高位,钟离灵沼固然可以为了削弱即墨氏,而强迫他们促成这桩婚事,但利益面前,她的命令又值几斤几两?”
琉玉太清楚钟离灵沼为何要这么做。
方伏藏与阴兰若本就曾为夫妇,如果钟离灵沼不横加阻拦,即墨氏又有意与钟离氏站在同一阵线,琉玉想想办法,未必不能促成这桩婚事。
但钟离灵沼却不愿见到即墨氏壮大。
就因为即墨瑰让她丢过脸。
这倒也不能怪她意气用事,她这样的出身,顺风顺水惯了,生来就没人教过她遇事要忍。
小事不需忍,大事就更难忍了。
阴山泽眨眨眼,望着琉玉的眼满是怜爱:
“咱们琉玉真是聪……”
“那你准备如何撬动这两人的利益?”
南宫镜的嗓音澄明如水。
琉玉答:“一靠粮草,一靠人才。”
玉珠琳琅的八个字,终于让南宫镜的面上浮出几分笑意。
另一个通讯阵内的南宫曜开口:
“姐夫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