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年逾四十, 已是生育了四五个孩子的妇人,谈起这等男女之事百无禁忌。
转头却又意识到眼前少女瞧着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小姑娘面皮薄,不好青天白日说这些。
她便顺着琉玉方才的话往下问:
“啥即墨家?我咋没听说过?”
转了个弯才明白大娘意思的琉玉难得面露赧然,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神色如常道:
“……我也是在北上逃难的途中听人说的, 似乎是个乾元年间的没落世族, 原本定居中州章尾,魔祸时举族北渡, 都成寒门了,没想到祖坟冒青烟出了个八境修者,一下子重新发了家,如今侨居龙雀城,正缺人手,四处招揽流民呢。”
大娘一边用草帽扇风, 一边瞧着琉玉的脸认真听着。
第一次用易容蝉纸的琉玉给自己捏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容貌, 脸蛋略圆,鼻梁稍塌,但比起原本那过于秾艳的五官, 这样的模样显然更具亲和力。
聚在田坎旁休息的还有几人,追问:
“那给多少月钱?”
还有人半信半疑:“真能顿顿吃饱?别是骗人的吧。”
相里氏这么大的世族, 尚且开不出这样的条件呢。
“她说你们就信啊。”
一个年轻女子轻蔑地扫来一眼,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看琉玉的眼神有些尖锐:
“说不定她自己就是即墨氏派来散布消息的, 真听了她的去那个什么即墨家, 我们吃不吃得饱说不准, 恐怕她自己倒是能从中抽一大笔钱吧。”
听了那个年轻女子的话, 周围蠢蠢欲动的心又消停几分。
年轻女子冷哼:“什么即墨家,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里冒出来的穷世族,哪里比得上相里氏稳定靠得住?”
周遭众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这些仙家世族大鱼吃小鱼,前一日看起来还有头有脸的大户,明日就被另一个世族所吞并。
对于世族而言不过是兵棋一步,但这一步落在他们身上,便是妻离子散,血流成河。
所以这些流民都愿意去更大的世族,哪怕吃不饱饭,至少不必担心被世族倾轧的战乱波及而亡命。
琉玉也没争辩,只是故作无辜地瞧着她:
“啊?什么抽钱?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只是跟大家伙闲聊几句,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你抽过成啊?”
年轻女子陡然闭嘴,不吭声了。
身后传来她丈夫的呼唤声:
“再歇都快歇到明日去了,赶紧回来干活!累死我了!”
这年轻女子也是性情泼辣之人,她瞥了远处的墨麟一眼,咬牙切齿地对自家丈夫道:
“我连口水都没沾湿嘴皮子,就把你累死了,就这点本事,累死你正好,我趁早改嫁!”
泼辣叫骂声与田里的低笑议论混成一片。
墨麟抬起汗涔涔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仙都的无色城很大,除了妖鬼角斗的狝狩场外,城内也有许多这样的田地。
有时他们会耕种相里氏送来的粟种,有时则被带去周围几个城邑,替世族没日没夜的兴建巍峨的剑阁、华美的玉楼。
做这些事对他而言很顺手。
但那时的他尚且年幼,胸膛里有愤怒的火日日炙烤,无处发泄,恨不能闯出这个牢笼,将天底下所有的世族统统杀尽。
怒火最盛时,脑子里的层冒出过许多许多,令他至今回忆起来都有些后怕的念头。
他差一点,就付诸行动。
直到——
头顶烈日被一片荷叶遮住。
“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墨麟回过神来,看着撑着荷叶清凌凌站在他身旁的少女。
和浑身散发着热气的他不同,少女与他相碰的肌肤绵软微凉,即便故意将肌肤涂黑了些,也透着娇生惯养的细腻。
琉玉微笑着,声线放低:
“方才丹髓假装迷路过来给我打了个暗号,她已经打听到庄子里哪几位管事负责培育灵植了,这些时日,她和鬼女会配合着想办法与他们熟络起来的。”
他们这次潜入相里氏,分成了两路行动。
虽说吞掉相里氏就能得到《仙农全书》,但即便是琉玉,也不敢说这一次一定能将整个相里氏吞下来。
所以,他们现下的目标是先从相里氏手中夺下太平城,让【即墨家】在世人面前站稳脚跟后,再以图将来。
至于《仙农全书》,虽然这种不传之秘肯定只会授给相里氏自家人,但能从其他管事那里学点皮毛,也聊胜于无。
丹髓当时听完倒是半点不嫌弃,还兴冲冲地保证肯定想办法给她找到可乘之机。
但愿她还能有这个余力吧。
“嗯。”
墨麟接过她递来的水碗饮下,喉结滚动。
“刚才与他们闲聊,这里管事一共有十名,其中统管其他人的那个名叫雷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