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林本来跟在他身后,想帮着一起收拾坚果。听到这话后他动作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轻声“嗯”了一句。
江潮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你想吃蛋挞还是下楼买吧,别自己瞎折腾。”
裴林在他身后噘着嘴,满脸不服气。
那天中午,两个人叫了一顿外卖,对付了中午的饭。
裴林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托着脸发呆。
等到江潮也放下筷子时,他才低低地开口说起今天上午裴仲世过来的事情。
“上午……我爸过来一趟,吵了几句。” 裴林用筷子戳着餐盒里没吃完的米饭,极轻微地叹了口气,又改口道,“也不是吵架,就是……”
裴仲世上午过来,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感情几近破裂的父子之间说这些显得怪可笑,但裴仲世跑这么一趟,的确是因为想裴林了。
裴林忙,没空回家也情有可原,但大过年的,总归还是要聚聚。
于是今天一大早,裴仲世便拎着自己早就买好的年货,上门看望儿子了。
“大过年的”,绝对是最能拿捏人的一句话,裴林对父亲的突然登门略有惊讶,却也真的不愿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还同父亲争执。
他退后半步,让裴仲世进了门。
裴仲世有些局促地跟他说着话。
先是说了些提醒他注意身体的话,裴林冷淡地应了几声后,裴仲世又说起了别的。
“前两天有几个学生过来家里看我,还提起你了。”裴仲世手里端了一杯热茶,笑容中的殷切逐渐淡去,变成了略带苦涩的真心,“他们还提起你了,说,你上学时就很出色,大家都觉得你以后肯定能考个很好的大学,有一个很好的人生。但他们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好的人生。”
裴仲世还教物理的时候,是他们学校高中部最有名的物理老师,知识渊博,为人风趣,在学生中很受欢迎。学生长大了还记挂着老师,还愿意回来探望老师,说出的话想必也是真心更多。
他把学生的这些赞美讲给裴林听,这些称赞的话语落在裴仲世的耳中,大概是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快乐来源。
裴林的脸色有所缓和:“人家跟你客气,你也信。”
裴仲世笑呵呵地说:“我看不像客气,是真心夸你呢。”
父子俩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聊聊天。
这些年,裴仲世大约是真的戒了赌,至少他没再找裴林要过钱,精神状态也算稳定。
裴林自认如今的生活十分安稳平静,也不愿多生变故。他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裴仲世,心里不禁感慨,自己搬出家的这些年,父亲明显老了,鬓角开始变白,眼角也长出些细细的纹路。
他有心想缓和与父亲糟糕的关系,也看出了裴仲世此行必定也带着这样的念头,便又主动开口,想找些话题与他聊。
他还记得裴仲世提起的那个学生,于是问道:“他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提起来又有些忍俊不禁:“他以前还找我借过英语作文。”
“之前在企业,做得不顺心,打算试试老师。”裴仲世说,“就考我们学校,也是物理老师。”
他自顾自地念叨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传承呢”,却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儿子陡然变化的神色。
裴林的嘴角不知不觉已然绷紧,连坐姿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靠在沙发上,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沙发的靠背,竭力按下心中的疑惑和快要冲出心口的不满,轻声说:“学校的物理老师又有空缺了吗?怎么会想到考我们学校的物理老师呢?”
“有,有的,”裴仲世没有过多思考,随口回答了一句,“教高三的赵老师身体不好,提前退休了,高中部就空出一个位置——”
话说到这里,裴仲世忽然闭了嘴。
他绷起嘴巴,神色极不自然地看向裴林。
裴林已经全然陷进沙发。他把头向后靠在沙发背,深深呼出一口气。
“既然有一个位置,为什么你不能去呢?”裴林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那话中带着的情绪却压得人快要直不起腰,“不能考虑原有的老员工,非要重新招聘新的老师?这是什么道理,我不理解,爸。”
裴仲世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不语。
裴仲世和林粒都是那所中学的老师。
两位老师都很出色,他们的儿子更加耀眼。这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但这些羡慕,止步于三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裴仲世从前就爱打牌,这些年变本加厉,林粒看不过去,两人便总因为这件事争吵不休。
那个除夕夜,两人又是大吵一架。林粒本也不是什么性子温柔的人,当场翻脸走了人。
结果……
那之后,裴仲世便一蹶不振,更加沉迷打牌。
小打小闹的几十一百,逐渐变成了几百上千。
他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原本的消遣逐渐演变成了真的赌博。后来他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