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箐一直忙到了第二天下午,这才应付完了所有突如其来的关心。
好消息,因为房东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客,还可以多住几天。坏消息是分期还款日到了——每个月郁箐都有还款最低限额,不然催债的电话就会永无止境地找上门来。
还完了钱,就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开始赚下个月的生活费了。
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路过活人世界的繁华热闹,郁箐发现,才过去了一天的时间,她就有点想念那座怪谈了。
那里绿色的雨,她养的鸡才刚刚会下蛋,还有她凶神恶煞的鬼邻居。
等到精疲力尽地回到家,郁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她走得匆忙,还没有给鬼邻居留言。要是晚上他回到怪谈发现她不在了怎么办?
她有一种直觉:她要是丢了,鬼邻居大概会去找她。
倒不是郁箐自作多情,而是在离开大厅搬去18层的第二天,她下楼时发现大厅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大楼附近都出现了那个大大的脚印。
郁箐于是就知道了,那天晚上他去找过她。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郁箐匆匆地抓起了外套就出了门。
路过即将关门的杂货店的时候,郁箐停下了脚步。她想起来鬼邻居摆在窗台上的那个花瓶破破的,还缺个了角。
郁箐买了只漂亮的彩色花瓶。
付钱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订单又弹了出来,郁箐想了一下,似乎除了她也没人接了,她顺便去取了个餐。
就这样,郁箐来到了黄泉小区门口。
和一个月前不一样,郁箐已经对这座怪谈非常熟悉了,她知道晚上草丛里会有很多的怨灵出现,所以她没有直接靠近,就坐在公路边等着瘦长鬼影回家。
……
午夜时分,瘦长鬼影出现了。想到今天还要去喂鸡,高大的身影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很快,瘦长鬼影看见了等在路边的郁箐。
慢吞吞的鬼影立马健步如飞起来。
但是他太高大,移动起来总是沉重的;腿短但是十分灵活的郁箐很快就追在了他的身后,像是一条甩也甩不掉的明黄色小尾巴。
她已经完全不怕他了,甚至还敢直接和他搭话。
郁箐追着问:“昨天晚上,您是不是去找我了?不好意思啊,我忘记留言了。”
沙哑的嗓音从四米的高海拔传来,透着股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但是他们对于彼此都不陌生。所以虽然瘦长鬼影说话慢吞吞又奇怪,交流起来还是非常顺畅的。
“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找你么?”
“不、行。”
“可是您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点外卖……”
“不是、我。”
“那是?”
“吃了。”
郁箐和瘦长鬼影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的顾客被他吃了。
郁箐发现,只要她试图和他聊点别的,比方说怪谈里最近有没有下雨,天气怎么样啦这种套近乎的话,瘦长鬼影就会装作她太矮,他听不见;
而她问他能不能,可以不可以的时候,他突然间又听得见了。
就这样一路不行、不可以地过去,很快,18栋到了。
郁箐以为今天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从前默许她在他的庇护下躲避怨灵、默许她住在他隔壁——
现在跟着他回18栋,也是默许她以后来这座怪谈的意思。
但是她并没有发现,鬼影今天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沉稳冷静许多,甚至没有突然凑过来吓唬她。他还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比过去墙上的威胁加起来还要多。
郁箐发现他停了下来。
月光下,高大的鬼影低下头看着她:“以后、别来了。”
朦胧的月色下,没有五官的面孔都似乎没有那么狰狞可怕了。
郁箐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和她告别。
瘦长鬼影说:“等你、死后,再来这里。”
也许她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怨灵,他会好心地收留她的灵魂。
死亡代表不再发生变化,躺在大树底下变成一块墓碑,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而他们拥有永恒的寂静。对于他们而言,一棵树改变了生长的方向、一朵花偶尔飘落,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改变。
一丁点的变化都需要瘦长鬼影花上许多年的时间去消化。
而郁箐的存在,简直是一场海啸。
就像是习惯了活人的呼吸,就很难在死寂的夜晚入睡一样。
拒绝她的继续靠近,是避免被烫伤而远离火烛。感受过温暖热闹之后,又是永恒的寂静,躺在枯树之间的夜晚,就会变得冷清得难以忍受。
——可他的夜还那么长。
很快,郁箐就被像是拎小猫崽子一样拎了出去。
一起被拎出来的还有郁箐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