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重生之初, 龙湘还真心实意地害怕过北庭雪会阻碍她的回家之路。
那真的见到他,与他重新相处过后,她就完全不担心这件事了。
所以即便意识到他什么都知道了, 也没应激地非要做些什么。
她很清楚怎么做能让这个人放弃极端的想法, 就像现在, 不费吹灰之力,几滴眼泪,三言两语, 就让旁人觉得无法窥其内心万分之一的北庭王上,什么都答应了。
真的完全白给,也让人莫名的心酸内疚,难过不舍。
她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舍不得,会纠结,会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她拿捏他的同时, 也在被他如此轻易受拿捏的模样所拉扯。
于是一开始的眼泪可能没那么汹涌,后面突然就控制不住, 如泄洪一般,哭得不能自已。
后来是北庭雪将她抱回了住处,楼在怀中哄了许久, 她也实在哭得很累,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北庭雪看着她哭肿的眼睛, 细致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水痕。
她并未用言语宣泄和表达任何情感。
但这从未有过的崩溃哭泣,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
北庭雪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以前不管多难她都能从容自处, 不泄露半分脆弱, 给人丝毫可乘之机。
一定是伤心为难到了极点, 才会有这样心防崩塌泣不成声的样子。
她也不愿意离开。
可是没有办法。
她是人生父母养的女儿,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那样长久,和他相识才几月,感情再深,又如何与家人相比?
虽然他没有那样的亲情,但他能理解别人的。
或许也正因自己没有,所以更能理解那种感情的珍贵。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被迫离开,无法不这样选择,不是故意抛下他,也不是不爱他才走。
她想要他的,只是不能要罢了。
北庭雪缓缓将龙湘放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在床前盯着睡梦中依然不安稳的她,许久才转身离开。
——足够了。
他想,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生平第一次,无论付出什么都要守住,失去也愿意牺牲所有换回来的人,心里一样有他,这已经足够了。
哪怕不能长相守,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与其两个人在一起痛苦,不如分开彼此怀念。
她可以不用怀念他很久,但他会在有生之年一直思念他。
北庭雪化出手中神剑,这柄无名之剑,在剑刃上不知何时刻下了相思二字。
看着这两个字,北庭雪又吐了一口血,他站在月光之下,突然怪异地大笑起来。
不达眼底的笑意阴郁诡谲,即便是幽魂听见这笑声,也吓得瑟瑟发抖,四处躲藏。
明明身上已经没有魔气,可他好像还是有些钻牛角尖。
心里决定要放她走,可还是会不甘心。
或许心魔只是个幌子,他本就是个丑陋恶毒的人,没了心魔也一样有控制她,强迫她的念头。
他不确定这些压抑的情绪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所以没有时间了。
要远离她,才能更好的控制自己。
他的亲生母亲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他这样的人,徒有一身修为,却性情恶劣,虚伪狡诈,将来绝无大成,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死也想拉着龙湘一起死,与她万古同眠。
可世间唯一珍视他的人,怎能被这样对待。
岂不是更不配得她的珍视。
为了能让自己稍微配得上,也为了克制,不真的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北庭雪很清楚,哪怕是她还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他们最好也不要太长久地在一起。
那不是奖赏,是惩罚。
日日见,一日比一日更在意,更爱慕,最后只会更不愿放手。
她的不忍和为难,他都看在眼中,也许有一日,他真的可以改变她,让她放弃离开,留在他身边,可那样她会快乐吗?
不会。
她会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她会再也没有面对家人时那种轻松惬意的模样。
那是在北庭雪面前从未有过的模样。
他果然还是……想看她永远那样自在逍遥,如同她希冀他能无拘无束遨游天地一样。
北庭雪止了笑,直起身,拭去唇边血迹,继续往前走。
再无回头。
妖界,白浮笙被母亲接回来就一直在疗伤,他身体越是受创,越是不甘心北庭雪能全身而退。
被龙湘割了肉的地方更是钻心得疼,叫他睡梦中都会看见她的脸,然后恼恨地醒过来。
这个女人骗了他,和北庭雪里应外合,割他的肉,用他给的控灵环来对付他,在他的底线上踩来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