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雪夜。
妙音乐坊。
妙音乐坊坐落在外京最繁华的东街中,高楼三层,临湖而建,占地极广,夜间灯火通明。
乐坊内有十几位成名的乐师,女子个个都美若天仙,曲艺高超,男子则也是一派阴柔做派,善解人意。此地不似青楼般明目张胆的谈着银钱几何,但其中龌龊却胜似青楼,乐坊内的每个乐师都与一些大臣她们标着“风雅”二字的名号,辗转与人群之间,若是主人家愿意,砸够了银钱,也可以关上门去谈些别的。柳惜娘说,这里的乐师比对谁都能敞开腿的妓女更贵些,瞧着身份更高些,但是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分别。顾婉玉要找的,就是这妙音乐坊的妙音娘子。
听闻妙音乐坊的妙音娘子与多位朝中大员交好,故而才能保妙音乐坊间贵客不断,来往间都是达官显贵,歌舞升平,日进斗金。顾婉玉行到妙音乐坊天色都暗下来了、她说了来路、请见妙音娘子时,门口的小厮毫不掩盖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高高在上且带着几分鄙夷,锐
利、审视的将她的伤痕与窘迫看了个透,却不动地方。
顾婉玉何其聪慧,立刻将手腕上的银镯子撸下来,双手捧献给对方。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地方的看门人都是捧高踩低、以貌取人的东西。
小厮拿着那银镯子掂量了下重量,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且等着吧,每日来寻我们娘子投身的穷亲戚多着呢,娘子不一定有空见你。顾婉玉人在屋檐下,自然会低头,她也善于低头
一之前在顾府怎么讨好老夫人、顾云亭,现在就怎么伏低做小。
她是柔弱无骨的菟丝花,能缠上高大的树木昂扬,也能顺着北风弯下她自己的脊梁,在不同的地方,她都有自己活下去的办法。小厮收了她的东西,后将她赶到了乐坊后门处站着。
入了夜,会有客人来听琴,顾婉玉血糊糊的站在这,免得影响一会儿的客人,只说叫她好生等着,收了她的钱,一定会给她办事顾婉玉便去乐坊后门处老老实实的站着。
乐坊后门临着一片湖,冬日间结成了厚厚的冰,其上覆盖出一层白雪来,乐坊的人便将湖上的雪都清扫干净,搭建了一处赏台,上有妙龄女子穿上些单薄的衣裳做冰嬉舞供人取乐一一从这栋楼的高窗上可瞧见这群姑娘们的舞蹈,她们若是表演好了,被贵人点进包厢里舞蹈,那可就不一样了。
就奔着这点盼头,下面的姑娘们跳的一个比一个努力,穿着冰刃,灵活的在冰面上做出各种漂亮的动作,年轻的身子用尽全力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重重的落下。她们不知道那一次跳跃能够使贵人们瞧见她,所以每一次,她们都努力跳得更高,跳得更好。
像是一只只想要跳进龙门的锦鲤。
一场舞下来,姑娘们都冻的浑身发抖。
顾婉玉远远瞧着她们,想,那便是她接下来的路了。
她在乐坊的后门处守到子时夜半。
冬日冷,冰雪寒,就算是穿着棉袍,顾婉玉依旧被冻了个通透,骨头都僵麻,失去知觉,足腕脚趾已经因冷而冻的生疼,每走一步都像是赤脚踩在冰雪上。待到丑时,乐坊终于散了场,大腹便便的宾客们裹着脂粉气满意离开,乐坊内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回了房歇息,这个时候,那收了顾婉玉手镯的小厮才找寻过来,远远打量了一眼冻的面目青白的顾婉玉,随后道:“走吧,我们娘子要见你。”他态度算不上好,但比起来方才收镯子时候的尖酸刻薄样,已经有所收敛了。
顾婉玉被冻麻了的脸赶忙挤出一丝干僵的笑来,一路谢着对方,跟在对方身后进了乐坊。
乐坊内极热,地龙烧的旺盛,一进门来便是一股扑面的热风,干烈烈的扑到面上来,顾婉玉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融化的冻肉,浑身上下都复苏了似的,渐渐的暖起来。冷了太久,乍一热起来,衣裳下方的皮肉便漫起几丝痒意,顾婉玉却不曾去扭动身子,只安安静静的跟随在那小厮身后。这乐坊一楼间富丽堂皇,四周是各种桌椅,其正中央摆着一个圆台,应是表演的地方,二楼三楼都是包厢,二楼用来待贵客,三楼则用来给姑娘们住。在一楼的桌椅上还坐着一些姑娘们,娇俏艳丽,凑在一起倦怠的说话,一些嬷嬷们正在收拾乐坊里桌面上的剩余点心和姑娘们随手丢下的手帕,乐坊内飘荡着盛大宴会结束后的安静。而顾婉玉便在这一片安静里,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走进来。
她一张瓷白的面被冻的发红发紫,之前被抽耳光的伤痕反倒瞧不见了,唇边的血也被她自己擦净、发登也重新拢好,但身上被扯坏的衣裳却难以掩盖。她是不可能低调的,因她这张温婉出众的脸,因她那受了伤狼狈的姿态,放到何处都引人注目,更何况是乐坊这种最狗眼看人低的地方。顾婉玉自然知道她们在打量她,在猜测她,在讨论她,那些话一定不会好听,她也隐隐能猜测到,这是那位未见面的妙音娘子给她的下马威。妙音娘子如果想让她体面,自然能领着她从其余的后门进去,但妙音娘子偏要让她狼狈的出现在人前,让所有人打量她,又让